“姐姐,水伊布。”瑪瑙粗魯地擦掉眼眶裡的淚水,牽起迷疊香和水伊布的手,“能再一次看見你們,我其實很開心。”
“但我要走了,我該回到我的現實裡去了。”她眼眶發紅,但被淚水浸潤過的眼睛清亮。
瑪瑙看向始終沉默的美納斯,“克雷色利亞。”
“——你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嗎?”
瑪瑙已經是第三次見到夢境破碎的場景了。
構成夢境的光粒從天空開始瓦解,地平線分解成細碎的粉塵,一步一步蠶食掉目之所及的一切,直到目之所及再度被一片深黑籠罩。
克雷色利亞去掉自己的僞裝,它曲頸,耐心地蹭掉瑪瑙還沒消散的淚水,輕輕親了親她的眼尾,“找到了。”
“真的有嗎?”瑪瑙不好意思地推開它,“我自己都不知道。”
她回憶自己這番夢境,前半段在沙灘上學遊泳,後半段哭哭啼啼,克雷色利亞真能透過現象看本質,找到學術界争論不休的問題的答案?
人和寶可夢有什麼區别。
在久遠的過去,人類将強大的寶可夢視作神明崇拜,留下許許多多的信仰體系。在近代,部分地區的人們視寶可夢為洪水猛獸,雙方關系勢同水火,也有地方将寶可夢和人類看作同一種生物,水脈市的圖書館裡現在還有記載着人與寶可夢成婚平常至極的神奧傳說。
到了瑪瑙上學的年代,教科書上将人類與寶可夢的關系定性為“朋友”和“夥伴”,他們有時是志同道合的挑戰者,追求美的表演家,也有單純居住在一起過日子的家人。
“對。”克雷色利亞出乎意料地肯定了瑪瑙的話,“答案就是‘不知道’。”
問題不在後半段,而在于瑪瑙如何看。而不知道,不就代表……什麼都有可能嗎?
總不是最差的。
美夢神因為這個答案而由衷地快樂,那些壓抑了幾十年的痛苦,重複在夢境裡上演無數遍的懲罰,都因為這一句輕飄飄的“不知道”減輕很多。
就連那些即将攀附到它身上,瓦解它軀體的光點都沒法給它帶來半分不悅。
瑪瑙自然也注意到了,“你……”
這是早就知曉的結果,當夢裡最後一個人醒來,以夢為憑依的克雷色利亞就該消散了。
克雷色利亞搖頭,湛藍的眼底倒映着瑪瑙的影子,“很抱歉,我沒能在海嘯到來時救你。”
它透過瑪瑙的外表,直視她的靈魂,執拗地在裡面找尋自己的影子……也理所當然地一無所獲。
夢外面的那隻美納斯真幸運啊。在美納斯的未來裡,瑪瑙健康地活着,而它隻能像一個賊,從對方的記憶裡偷來片刻光陰。
不知道它留下的記憶,能否讓美納斯避免重蹈覆轍。
瑪瑙和克雷色利亞是有分歧的。
縱使背景、經曆和記憶都迥然不同,但克雷色利亞就是認定了瑪瑙隻有一個,瑪瑙則恰恰相反。
你說的并不是我。我不想欺騙你。即使在夢中經曆過一遍,但我果然還是沒法成為你期待的那個人。
這句話堵在瑪瑙的喉嚨裡,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她明知克雷色利亞的道歉不該對她而說,但它的悔恨和悲傷又确實令她無比揪心。
瑪瑙擡起手又收回,不知該作何反應。
看她這樣,克雷色利亞主動把頭往她的手心裡送,“瑪瑙,我知道的。沒人能決定你是誰,你隻是你自己。”
“你決定的事,我不會反對。”它偷來的時間到了歸還的時候,它也清楚自己是早該消失的存在,它半個身體開始消散,“我也能決定我是誰。”
“不要為我傷心。“克雷色利亞溫柔地抱住瑪瑙,親了親她的發頂,“我不是說過嗎?”
“無論是過去、現在、未來,無論是哪一個我……我都會被你吸引,與你産生聯系,最終與你聯結。”
瑪瑙回抱住克雷色利亞,光點從她的指縫間飛逸,她把頭埋在柔軟的毛發間,“……克雷色利亞。”
“嗯。”
“狄安娜……”
“我在。”
瑪瑙說:“謝謝你讓我在夢裡提前醒來。”
和達克萊伊漫長到數以年計的夢境相比,瑪瑙在夢裡的時間短得不可思議。雖然不知道克雷色利亞是如何做到的,但它避免讓瑪瑙再一次直面痛苦,選擇了最溫馨的一段時間給她療傷。
“謝謝你為我編造的美夢。”她哽咽着和它告别,“晚安,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