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從瑪瑙手中拿過筆,在空白的臉部添了幾筆,在長虛線上勾勒出一個淺淡的笑,“姐姐也許會這樣笑。”
瑪瑙:“也許?”
達克萊伊:“嗯。”
它又頓了頓,憋出一句幹巴巴的話,“我沒錢給你。”
是剛才說過的話題。
瑪瑙終于了悟,笑着回複:“我也不是受到威脅還主動幫忙的傻子人類。”
她撩起頭發,順滑的發絲搭在手心,又随着她伸展的動作從指縫間溜走。她看着這雙不屬于她的手,想着今天收到的告白,這些都不是她的,“外面還有人在等我,我要快點回去。”
她的世界在外面。
達克萊伊點頭,拿了本書墊在畫紙背後,就這樣在瑪瑙未完成的臨摹作品旁添上了一塊黑漆漆的、形似雲朵的霧,“上次和姐姐見面已經是八十年前的事了。”
這次它的語氣和緩很多,終于在剛才的對話裡放下戒備,炭筆點在雲霧上,一下一下,思緒回到更加久遠的過去。
達克萊伊和克雷色利亞是一對雙生子。
他們的族群數量稀少,繁衍交替緩慢,兩個新生兒的誕生間隔往往在幾年或是十年以上。故此所謂“雙生”并不意味着從同一顆蛋中誕生,而是指在同月孵化出的兩隻寶可夢。
“在我們的族群中,一隻寶可夢将來能擁有多少力量是注定的。滿月為盈,朔月為虧。族中的長老根據孵化那天的月相,決定寶可夢的地位。”
“而同月出生的雙生子會彼此吞噬力量。滿月更盈,朔月再虧。”達克萊伊說,“我記得人類中也有這樣的例子?”
瑪瑙點頭。
就像共享着一根臍帶的雙胞胎,總有一個吸收了更多母體的養分,成長得更為健康。
達克萊伊并不在意瑪瑙的回複,有些事在它心裡壓了很久,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
“我是‘朔月’,姐姐是‘滿月’。天秤的兩端,最小與最大的絕妙巧合。”
達克萊伊一揚手,畫紙輕飄飄地落回桌面。
瑪瑙順着它的話和表現推理,“你們的關系很好,在族内的地位卻不一樣?”
達克萊伊打斷了她的話,“我們的關系糟透了。”
“在島上時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讓我試毒,每次都把我按在地上打。性格惡劣、小心眼、目中無人!”
“後來自顧自地把我帶離島嶼,又不由分說把我扔在一邊。仗着自己有力量強大就胡作非為……”
達克萊伊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打開話匣子後意外地是個話唠。瑪瑙給它倒了杯水,它一口氣喝完,一巴掌拍在桌上,力道之大讓畫紙都震了下,最後總結,“簡直是個惡魔!”
瑪瑙輕飄飄地問:“那你找它幹什麼?”
達克萊伊支支吾吾。
這是傲嬌嗎?不确定,再看看。
窗外一道閃電掠過,雨勢更加洶湧。
瑪瑙看見樹冠在狂風中歪曲,窗戶上的水漬都近乎水平。
她還要在這裡待多久呢?
“在找到克雷色利亞前,沒人能出去。”
瑪瑙回頭,“我說出來了嗎?”
“你的表情像是。”達克萊伊揉了揉酸痛的手指,猶豫地說,“我今天确認過了,這裡是姐姐的夢境。雖然我沒法讓你出去,但可以試着将其他人拉進來。”
“任何人都可以?”
“必須是和你接觸過的,接觸時間越長越好。”
達克萊伊遊魂般飄到瑪瑙身側,突然埋下頭在她的頸側嗅聞,皺起眉頭,“克雷色利亞的味道還在,而且更濃了。”
“現在的話……”
它攥着瑪瑙的手腕向後一壓,冰涼的霧氣碰觸她裸露在外的皮膚,順着褲腿向上攀爬。
不久前還握住畫筆的漆黑的手按在瑪瑙的脖頸上,隻要收緊就是和第一次見面一樣的動作,這次卻隻是緩慢摩挲下頸間的皮膚,離開時讓剩餘的紅痕盡數消退,“差不多這種程度的接觸才行。”
瑪瑙忍了忍。
沒忍住。
又一腳踹開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