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上流血太多,辣得眼睛也看不清楚了,模糊中他看到一隻爆裂的火鳥抖開了雙翼,霎那間煙熏的氣體和刺鼻的味道充斥而來,四周已經是一片火海。
無頭鬼被人肢解後又焚毀了身體,死狀極慘,所以它也要如實向裴泊雪報複回來。還是一雙看不見的手在上方抵住了裴泊雪,阻止他翻身起來,還把他壓得和青玉案更貼了。
熱量傳遞而來,感覺皮肉都要烤化了。死亡,原來是這麼可怕的一件事。
就在火海中殒身如何?反正自己是罪大惡極的壞人,在火海中死了或許也能解脫!
不,不可以!這不是解脫,這是逃避!無意義的死亡怎麼可以升華為犧牲與自我的開解!
他怎麼能死在無頭鬼的手裡?對方哪有權利來審判他?又不是他害的!
火場外,尹珀秋幾乎要沖進去,還是克制住了,恭敬地請示旁邊的冥凰:“魔神大人,您就不害怕把他殺了?”
冥凰胸有成竹道:“不安分的小野貓就該讓他吃點苦頭,不然怎麼能收了野性?他又不知是我下的命令,日後我救了他,他反過來要感激涕零地謝我。”
尹珀秋咂舌,搖頭心想不愧是萬魔之主,果然心狠手毒。但他不該用小野貓這個比喻的,要知道,貓可是能吃鳥的。
冥凰得意洋洋地眺望着火海,一切都和他預想的一樣,反倒沒意思了。他轉過身欲走:“我們走吧,萬一被和源宗的人碰上了,總是麻煩。”
看來事情确實沒有轉機了,尹珀秋跟上,忽然道:“奇怪,明明旁邊就在着火,我為什麼覺得有點冷?”
下雪了!
冥凰瞳孔地震,不敢相信,這是五月的春天為什麼會下起這麼大的雪!
就在同一瞬間,一股極寒的冰流沖之而出,覆蓋數餘裡。千裡冰封,萬裡雪飄。剛才還要窮盡燃燒的火場,頓時化成了琉璃世界。
尹珀秋大受震撼:“控冰的是和源宗的哪個長老?居然還有個隐藏的高手,遲遲沒有現身嗎?”
冥凰搖了搖頭。和源宗的長老也比不上,那是屬于裴泊雪的力量!
裴泊雪緩緩從青玉案上起身,慢條斯理地脫下身體上被火焚燒殆盡的衣物,露出腰上的紅蝶胎記。
風動!裴泊雪擡手,指尖懸着一根冰棱,精準無誤地刺中了空氣中一物。那東西甚是狡猾,不等他刺深就掙脫着跑開了,隻是地面上落下來幾滴血迹。
“無聊!”
這次他甚至沒有猶豫,順手将手中冰棱飛出去,“啪”的一聲悶響,把什麼東西釘在了地上。
“鬼怪懾人,在其無形。真正的鬼怪在于人心,人們對無形之物一無所知,便會擔憂恐懼,而想象則會漫延他們的恐懼。”
裴泊雪的口氣還是淡淡的:“但是鬼怪一旦露出原形,揭開了神秘的面紗,就沒什麼可怕的了。對不起,在我看到你的那一刻,你就輸定了。”
冰棱刺中之處閃閃發光,無頭鬼露出了真容。被肢解的屍塊随意拼湊着,雜亂無章,顯得又猥瑣又惡心,但裴泊雪一眼看出這家夥至少有五雙手腳。
“怎麼做到的?我是說,你怎麼能看見鬼的?”
“一點都不難,甚至從一開始,我落入你的圈套,被你恐吓威脅,被你追得四處亂跑,那麼狼狽,隻是因為我心裡有愧。你是無頭鬼,而我恰好砍過一個人的頭!”
“你錯就錯在,你的玩笑太過火了,玩起了折斷肢體和烈火焚燒這樣的惡作劇,我可沒有做過!我便在想,憑什麼鬼神就能高高在上審判衆生呢?是因為衆生設想他們全知全能!今日降臨之災禍,都是為了償還往日的罪過。可要是鬼神無知呢?根本不知道我們錯在何處,又憑什麼審判我們!想到這裡,我想明白了,我何須怕你!”
無頭鬼的腹腔裡發出一陣呼噜呼噜的聲音,正是裴泊雪聽見的嗤笑之聲。
“膽大妄為!天生惡種!你根本對神明毫無畏懼之心!”
無頭鬼的詛咒之詞在裴泊雪耳朵裡有着遺言一樣凄楚的美感,他凍結出一根冰棱,一根一根地清點無頭鬼的手腳。
“你以為你是誰?受盡屈辱的受難者,從地獄裡爬回來複仇雪恨的正義者?那我問你,你複仇了誰?”
“自以為是正義的執行者,在報複殺害自己的兇手後繼續在世間上行走,滿懷希望再一次執行正義。結果卻是,你挑選的下手對象越來越弱,弱者‘惡貫滿盈’,強者便是‘罪不至死’,談何正義啊!”
弱者揮刀向更弱者呵,并不随着能力的大小而改變。
無頭鬼不屑道:“成王敗寇,我輸給了你,随便你怎麼說吧。”
“起來。”
“什麼?”無頭鬼嘗試着活動了下身子,居然能動了,它立馬就隐匿了形體,在裴泊雪面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不服對嗎?那這次,我要問心無愧,堂堂正正地正面擊敗你!”裴泊雪将冰棱在空中舞了個劍花,語調平平卻講着最恐怖的話。
“徹底擊垮你的意志,粉碎你的信仰,讓你再無來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