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泊雪搖了搖頭。
“父親說那是一樁婚事,頂多是嫁給一個不愛的人,委屈一下便算了。可我知道,不是這樣的,那是獻祭!到了那一天我一定會死的。”
“至少不是現在,”冥凰大着膽子吻了下他額邊的碎發:“你還能苟且活着幾年不是嗎?”
是啊。
即使是苟活幾年,他也沒法拒絕啊。十六歲而已,他沒活夠。
“跟我走吧。”
窸窸窣窣的聲音又響起來了,腳步越來越近,裴泊雪終于崩潰了:“走吧,走吧,帶我走吧。”
“好孩子,你終于聽話了一回。”
冥凰站起身,無聲地朝着一個方向走去。他不必過多殷勤,因為他确信裴泊雪一定會追上來。
果然在他身後,裴泊雪自己爬起身,朝着他的方向追随來了。他故意走得快了些,裴泊雪也隻得加快步伐追上來。他知道,他已經離不開他了。
“很好,就是這樣。狠狠地聽命于我吧!收起你那些徒勞的反抗吧。”
被拔掉牙齒的老虎是不能回歸自然的!
冥凰不會讓裴泊雪過得太舒服,他故意饒了路,在黑魆魆的山林裡打轉,所有的樹木岩石都被裴泊雪草木皆兵地看成了怪物。有時他會突然加速,把裴泊雪落在後面很遠,裴泊雪感受到無頭鬼的靠近,惶恐不安地追上他。隻有一路保持神經的高度緊張,才會變得疲倦,不愛思考。
“就在這裡過夜吧。”
裴泊雪不知道他被繞到了哪裡,跟着走進了陌生的祠堂。裡面很黑很深,像一口棺材。
他沒有休息的意思,眼光停留在冥凰身上。現在,他隻能依靠這人了。
“你過來。”
冥凰發話了,裴泊雪就信服地走了過去。冥凰指了指眼前的蒲團,他便順從地跪了下去。
“就是這樣,乖乖的。”
裴泊雪感受到對方的手指在他的臉上、眉眼上、鼻子上劃過,移動到肩膀上、鎖骨上,順着肋骨到了腰邊。黑暗封閉了他的視覺,也使他的其他感官更敏銳了,他本能地不喜歡,卻又貪戀在這不可思議世界裡唯一能觸碰到的真實。
“我的頭呢!為什麼要割掉我的頭,脖子好痛,切口也不完整,那麼一節頸骨都突出來了!”
外面傳來一陣童謠的歌,裴泊雪顫抖了一下,狂風忽然大作,呼啦啦地有紙張亂飛的聲音。裴泊雪感覺身後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拖着他,拔蘿蔔一樣要擰斷他的脖子。
冥凰很吃驚地大喊一聲:“無頭鬼,他由我護着,不要傷害他!”
“啊”的一聲,他被狂風掀倒在地上,很吃力地爬起來,嘴裡說着:“天哪,他的怨氣又增加了!”“我也不好控制他了。”“什麼!他必須死嗎?”
裴泊雪的心不住地下墜。難道連冥凰都對付不了無頭鬼嗎?那他還能依靠誰?僅存的安全感都沒有了,他的害怕比之前尤甚。
“可惡!你敢傷我!”冥凰哼了一聲,似乎受了重傷,他跟什麼無形的東西搏鬥了兩下,又連連吃敗。
糟了!這樣看來,冥凰還真不是無頭鬼的對手呢。
裴泊雪懸着心,倒是希望此刻的冥凰能再強大一些。
“啊呀!泊雪,你快過來,抱緊我呀!”
仿佛事态很緊急,裴泊雪義無反顧地撲過去,抱緊那有着正常體溫的有實形的軀體,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冥凰也很上道,反手籠住了他,緊緊抱着,仿佛要把他揉在骨血裡。
有實形的軀體好像隔絕了些聲音,裴泊雪耳邊,無頭鬼的童謠和狂風聲逐漸小了,似乎已經走了,稍稍松了口氣。
“泊雪,我救了你的命!”
裴泊雪由衷道:“謝、謝謝……”
冥凰把他放開,但依舊離得很近:“為了保護你,我受了很嚴重的傷!你一定要報答我!”
裴泊雪不明白他為什麼非要這個時候提要求,硬着頭皮道:“等明天,天亮了……”
“不,現在就可以。”
黑暗中,人的氣息逐漸減弱,獸的氣息增加了,裴泊雪敏銳地感受到了鳥羽的潮濕的腥氣。那股味道,盤桓在他領口的衣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