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孔唯還跟她聊過那麼多,她跟她說過她的計劃、她的實驗,說過好多違規的東西,甚至沒多久之前才說過她是重生的。調查組暴力入侵她的記憶,這些豈不是都會被看到?
幾乎被未知的恐懼和不安吞噬,顔尋之深摳住自己手心冷靜。疼痛無感,但這種分攤的轉移多少讓她腦子省出了些精力去思考别的。
調查組有查看醫療記錄的權限,但有查看别人記憶的權限嗎?
窺探記憶屬于侵犯人權,如果有的話,他們何必在這繞着彎子撬她的嘴?
倘若她心裡有鬼,此刻步步緊逼,她才剛出白塔一年多,沒見過世面,難免慌神,退一步承認殺人。當她成為犯罪人員,調查處反倒有權利申請檢閱記憶。
顔尋之驟然清醒,見調查組作勢就要過來拿人,定了定神,冷聲道,“你有準許嗎?”
調查組怒目圓睜,“你一個B級哨兵想幹什麼!”
顔尋之立刻知道有戲,如果一切合規,他們根本沒必要這樣充着氣虛張聲勢。
“我是什麼級别的哨兵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沒有權限查看我的記憶。”
“我可以被搜查記憶,反正我沒有說謊,我是真的失憶了。”她心中有數,把孔唯的架勢像模像樣的搬出來,冷聲道,“可你這是違規。”
地下城建設初期,環境惡劣,生物異化,為了繁衍,所有人必須被剝奪一切,成為機器運作中的一環。
但随着生活逐步穩定,貢獻不再必要,災難時期的政策無法繼續。
權層劃分、壓迫,底層開始反抗。
拉拉扯扯許多年,期間出了無數肖明染。
如果聯邦的規矩是堵牆,前面是在牆上鑿洞的人,後面是圍着殘垣斷壁清理擴大的人,肖明染就是撞破那堵牆,讓所有人可以通行的人。
為了穩定,聯邦陸陸續續開始出台命令,确立人權、确立邊界,即使聯邦仍舊淩駕于個人之上,其間也再不是必然的主從關系。
随後無數次風波矛盾、輿論聲讨,一旦舉報違規,他們必然沒好果子吃。
顔尋之要是殺人了,搜查記憶順理成章,否則就是違規。倒時就算真順藤摸瓜在孔唯身上摸到什麼,他們能晉升的同時,也得擔心會不會被當作輿論的替罪羊踢走。
不能确定,調查組有些躊躇。
孔唯那麼小心的人,警司都抓不到什麼把柄,她怎麼會沒有後手脫身?
顔尋之看出他們猶豫,又努力添了把火,佯怒道,“我為聯邦出力,你看到我的錄像記錄,應該知道我拼命殺了地自!我一個B級哨兵,拼命為聯邦出力,全身燒傷躺在醫療室,險些丢命,治療了一輪又一輪,你憑什麼懷疑我!”
醫療室裡躺了一群閑人,上至S級哨向下至後勤打雜,有熱鬧看,不約而同默默豎起耳朵。
顔尋之胸膛因為激動而劇烈上下起伏,于此相間的緊張恐懼的顫抖顯得微不足道。
調查組深吸了口氣,相互對視了下,已知今天又是空跑一趟了。
不過他們空跑也是常态……顔尋之最初對他們态度敬畏,一看就是沒遭過的,還以為這回有戲。
門口晃過一個身影。
孔唯在尾聲終于姗姗來遲。
她一隻眼睛上敷着膏藥,另一隻眼睛被揭開以便看路,但眸中深紅,似要溢血,血淋淋将她臉上僅有的那份柔和吞噬殆盡。
“這怎麼了?”孔唯幾步插進他們之間,微微眯眼,“調查組又為什麼大駕光臨?”
調查組還沒說話,她已經一伸手把坐在組長旁記錄員的小本子抽走了,倒着翻了兩頁,輕飄飄道,“B級哨兵不可信?”
“不信幹嘛問她,怎麼不來問我?”
前世今生加起來,警司進了百八十次。
她進去吹水喝茶,臨走還能順兩塊糖,不僅不懼,甚至深谙此道,面對矮一級的調查組,習慣應對他們的做派,氣勢上更壓一頭。
你丫的,問你有用嗎,大麻煩教出了小麻煩,頭疼精一窩串一窩。
調查組見真鋼闆來了,不再猶豫,收拾東西走人。
等最後一個人踏出醫療室,孔唯關門,坐到床邊,一隻手搭上顔尋之。
緊繃的神經緩和頓時松懈,過于激動而導緻的呼吸急促也緩和下來。她離得那麼近,顔尋之仔細看她的眼睛,揭開紗布的眼皮上還殘留着一些草藥痕迹,“我……”
她下意識想道歉,孔唯明顯身體還有問題,一定是看到她監視器波動有問題,以為出了什麼事才急匆匆跑來。
别人不知道,但她觸到她手心裡有點濕。
然剛開了個頭就覺得不對。調查組這來找她事不就是因為孔唯嗎,沒她她也不會攤上這碼事啊!
遂無話。片刻聽孔唯問,“你精神力恢複了嗎?”
顔尋之點頭。本來就是孔唯在她圖景裡的精神體承受了大部分傷害,又有那麼多好藥堆積,她早就好的差不多了。
孔唯道,“那過會……我帶你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