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裝女婢眼底閃過錯愕,須臾抿唇一笑,似是無事發生,隻在夏折薇入内前,破例低聲在她耳側道:“裡頭的是我們帝姬的生母,正二品婉容。”
得了提點,夏折薇随機應變,先後向母女二人見禮,所幸不曾初次見面便将任婉容得罪。
看似任婉容地位輩分更高,實則兩人中,真正能拿主意的,還是嘉順帝姬本人。
“帝姬有所不知,小的家世代務農,這潤顔膏的方子,乃是小的立誓決不外洩之後,旁人慷慨轉贈。”
近乎兩個月來,許甯提供的那些方子為花行創造了巨額的收入,于情于理,都不該就這麼給出去。
夏折薇不卑不亢拒絕了任婉容索求秘方的要求,取出兩方枇杷大小的紅木方盒雙手奉上,“這是秘制的玉肌膏,可使女子肌膚玉澤透亮,容顔常駐,産量極低。”
任婉容面露不豫,奈何頭腦空空,連忙看向女兒。
趙瑞瑞喜怒不露擡擡眼皮,當即便有宮婢取走木盒,仔細查驗過後才送到這位帝姬手邊。
趙瑞瑞漫不經心打開盒子看了看,又很快合上撂到一旁,“怎麼之前從未聽聞過?你們瑞慶新出的?”
夏折薇小心應對,許是熬夜體虛的緣故,待出了野店麓,渾身竟已出了層薄汗,厚重的冬衣悶着裡衣,黏糊糊貼在背脊上,經風刮過,又濕又寒。
委婉拒絕也是拒絕,召見前的若有似無的優厚待遇徹底沒了,折返路途遙遠,引路的小黃門途中尿遁躲懶,竟獨留她一人在艮嶽之中。
夏折薇初次前來并不識路,隻得憑借來時模糊的記憶,愈加小心回去,唯恐沖撞了什麼貴人。
所幸此處确實偏僻,一路上竟連巡查的護衛也沒遇見過,小雪新霁,丘壑林塘,美不勝收,倒給了她機會細細賞鑒。
遠遠瞧見亂石林間跌卧着人影,夏折薇左右顧盼,沒瞅見什麼宮廷内侍。雪停放晴才最冷,那人影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知情況如何,若是昏迷不醒沒被發現,恐怕會凍死在這裡。
暗暗為那人捏一把汗,夏折薇連忙小跑上前,不期然撞見一雙蒼老而又和善的眼。
“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你既然醒着,為什麼躺在雪地裡不動?”
老婦人眨眨眼,自來熟吩咐道:“扶我起來。”
夏折薇依言照做,“可有傷着哪裡?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看看自己身上簡樸的衣着,老婦人笑了笑,答非所問道:“你我并不相識,你管這麼多做什麼?”
“可我瞧着你面善,想也不會是什麼壞人。”
“隻是這樣?”
“隻是這樣。”
夏折薇一通打量,除了嘴唇凍得略微發紫,沒瞧出老婦人身上有什麼不妥,“這邊路不好走,我扶你回去吧?”
“太……”
似是感應到什麼,尋來的錦襖宮婢話音頓轉,“小娘子可是迷路了?這邊請罷。”
有人指路再好不過,夏折薇并沒着急着走,看了看老婦人。
老婦人瞧出她對自己的關切,和藹笑了笑,“我沒事,丫頭,去罷,讓我幹孫女送你一程。”
“诶!”錦襖宮婢似喜似嗔,“我這便去送送這位娘子,大媽媽,乖乖待在此處,姊姊馬上就到。”
眼見這老婦人還有人照料,夏折薇安心跟在那宮婢身後朝外去,聽說昙昙現今可能所在的山東鬧有匪患,若不是花行各項事宜仍未安置妥當,她恨不得原地生出雙翅趕去找尋。
夏折薇走後不久,一衆仆從呼啦啦圍滿了這片荒涼的地方。
為首的老嬷嬷抖開紫貂輕裘披在老婦人身上,滿臉寫滿不贊同:“皇太後不該在屏退衆人後偷偷跑來這種地方。”
偷跑出來,才能湊巧遇見某個臭小子喜歡的姑娘,老婦人狠狠打了一個噴嚏,沒有把老嬷嬷的僭越指責放在心上,一副心情極好的樣子:“是個善心的孩子,怪不得那孩子會喜歡。”
老嬷嬷恭敬扶着皇太後上了轎辇,低聲吩咐底下的人道:“去尋禦醫來為太後請脈。”
老婦人擤擤鼻子,語氣裡帶着絲唯有極為親近之人才能察覺的狡黠:“芳沅,派人知會安平郡王一聲,說我病了。”
芳沅老嬷嬷輕歎一聲:“是。”
當天,安平郡王趙去非便得知了皇太後感染風寒的消息,左右閑着無事,索性親自去尋好友崔皓,卻是撲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