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飄落的雪花禁不住冬至如火般的熱情,化作雨點潤澤大地,時輕時重,時緩時急,潺潺綿綿,徹夜不休。
冬至過後,陰消陽長,新年伊始,萬象更新。牟州瑞慶花田吐豔,葉露滴響,春光宜人惹人流連。
冬日種花違背天時,絕非空有地熱高溫便可為之。育苗、選種、栽種、移植、銷售、周轉……環環相扣,稍有不慎便會滿盤皆輸。
夏折薇勞心勞力諸多時日,總算趕在年關之前有所收獲,嘴上雖未提及,身心已誠實地松懈下來——
總能在隆冬起得比雞還早的人,竟然賴床了。
瓷器與木桌相碰,發出很輕的噪聲。
夏折薇眼皮翕動,掙紮着不大想醒,偏生鼻子長異心,勾着肚腹鼓噪唱反調:“什麼時間了?”
“未時三刻剛過,”男人溫熱的手掌落在頰側,隐隐有朝下走的趨勢,“昨夜沒吃成馄饨,你難道就不想?”
攪人清夢,天打雷劈,夏折薇煩悶不已,張嘴便咬。
一時不察被咬了手指,崔皓倒也不惱,好整以暇在她嘴裡攪弄,片刻又加了一隻,食指和中指相并,夾住丁香小舌往外拽。
明知他有意使壞,夏折薇困得擰眉,兀自緊閉雙眼,依舊不肯理睬。
舌頭濕滑如魚,不消反抗便自行滑回口中,并不肯輕易使人遂意。
崔皓悶笑一聲,幾經拉扯失了興味方肯多增一指暗暗施力,同時有意無意将那瓷碗推得更近了些。
馄饨似是以香濃的雞湯煮就,隐隐還能嗅到些許蝦子的鮮香。
夏折薇緊閉雙眼抵死不從,想要翻身奈何被人捉住了把柄,涎水不受控制越流越多,溫溫熱熱淌了崔皓滿手。
“……給……我。”
夏折薇說話不便,被迫哼哼唧唧。
崔皓明知故問:“給你什麼?”
夏折薇又羞又氣,不再顧念情誼,紅潤的嘴唇上下一合,使牙狠狠向那作亂的手指咬去。
“嘶——咬這麼緊做什麼?松開。”
夏折薇臉熱得發脹卻說不出話,隻能故作兇狠,以眼神怒瞪着崔皓。
一夜好眠過後,往日萦繞在她臉上的勞累憔悴如同殘葉被狂風掃過那般蕩然無存,柔滑的肌膚光澤細膩透着淡粉,瑞鳳眼潤若秋水,紅唇軟似花瓣,不僅毫無兇意,反倒别有風韻。
崔皓眼眸漸深,極緩慢極緩慢抽出手指,泛紅關節處的小痣上,濕漉漉的細小牙印泛着水光。
經他這麼一鬧,夏折薇徹底沒了睡意,“你就不能再直接點,主動喂給我吃?”
崔皓正在淨手,聞言似笑非笑睨來一眼:“怎麼沒喂給你吃?“
“呸,”夏折薇吐掉漱口水,“手指又不是馄饨,就算喂給了我,又哪裡能吃得飽?”
崔皓未置可否,取了幹淨的帕子,坐在床頭邊上慢條斯理擦手。
夏折薇饑腸辘辘,胡亂抹把臉,心心念念都是床頭案上那碗馄饨,剛邁開一大步,隐秘的細微痛意激得她面色微僵。
她從小吃苦慣了,平時勤于勞作,又或許因那桃花膏的作用,初時的疼痛并不難忍,反倒很快得了比之前還要舒适的意趣。
原本夏折薇還能極其自然地端走床邊案頭上的那碗馄饨,如今被迫想起旁事,終歸在靠近某人時增出些許不自在,忍不住偷偷斜眼瞄。
崔皓擦淨雙手放下帕子,正摩挲指節上那處顯眼的牙印,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馄饨熱氣散盡,溫熱的程度恰好适口。
夏折薇舀起一隻塞進嘴裡小心翼翼咬開,豐沛的肉汁在唇齒間爆開,滿意得眯起眼睛。
“這次總算是熟的了。”
崔皓仍在把玩自己的手指,聞言漫不經心擡眼看來:“我說過,喂得飽你。”
“咳咳咳!”
想起這話他昨天确實說過,夏折薇劇烈咳嗽起來:“不許說!”
“我有說錯什麼嗎?”
崔皓交疊雙手,右手食指在左手手背上輕點,似在回味些什麼:“分明是你貪吃不好喂,偏生倒打一耙賴在我頭上,更何況,你既要了,我還能不給不成?”
他刻意停頓片刻,“……除了最開始那一會兒,後頭我不是處處依着你?”
“要死啦你!”
夏折薇羞惱不已,放下空蕩蕩的碗撲上前去捂崔皓的嘴:“不許說!不許說!”
順理成章将人抱進懷裡,崔皓眼中盛滿遂意的笑意,悄悄壓下自己上翹的唇角,煞有介事道:“嗯,這張嘴不僅可以吃東西,還能翻供不認賬,着實厲害得很。”
夏折薇憤憤,張嘴便咬:“還能咬人!”
“嗯,确實很兇,還能咬人——”崔皓笑答,随口問道,“後日就要回京?”
他的懷抱寬大溫暖,氣息清冽,窩在其中十分舒适。夏折薇不疑有他,埋在崔皓的脖頸處,舒服得蹭了蹭:“是後日。牟州這邊昨天已安排妥當了。”
“哦,”崔皓輕描淡寫道,“那還有時間。”
夏折薇正納罕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下一刻整個人都被釘在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