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戰戰兢兢扭過頭，悄摸摸瞥一眼這位指揮官：和在銀松商會裡那時一樣的裝扮，隻不過現在軍帽被摘下，黑發整理得一絲不苟，露出光潔飽滿的前額，眉峰斜飛入鬓，一雙灰藍色的眼睛帶着捉摸不透的笑意看向他。

視線下移，指揮官身着黑色軍服，肩上的銀白色授穗泛着冷光，胸口銘牌的燙金字體熠熠生輝。

——黎越澤。

這個名字讓舟潞有一些莫名的熟悉，他在腦海中搜尋，一無所獲。

“我身上有什麼東西嗎？”

也許是舟潞盯着他胸口的時間太長，黎越澤開口，舟潞連忙回神，瘋狂搖頭：“沒沒沒沒有。”

他反應實在太大，黎越澤挑眉，舟潞頂着他高深莫測的表情壓力山大，冷汗在背後細細密密激起一層。

好在這位指揮官并未繼續追問，而是又回到最開始那個問題：“你想加入聯邦？”

雖是問句，語氣卻相當笃定。

舟潞一開始被各種豐厚的福利待遇沖昏頭腦，現在卻回過神來。真有這麼好的事，怎麼會輪到他？怕是有命掙錢沒命花。

更何況，還有這麼個恐怖的指揮官。

一想到如果真的加入聯邦，見到這位黎指揮官的概率大大上升，舟潞頓時覺得老尤裡的臉都變得面目可親起來，十分堅定果決地搖了搖頭：“不想。”

黎越澤又露出那種難以看透的微笑：“為什麼？”

“你去銀松商會本來就是為了找工作賺錢，聯邦不應該更适合嗎？”

總不能說因為我害怕你吧？

舟潞在心裡流淚，嘴上唯唯諾諾：“我膽子比較小，不太敢去做這些打打殺殺的工作……”

“敢站上拳賽的擂台，還能從異形手裡毫發無損地活下來。”黎越澤頓了一下，眸中笑意更深，“膽子小？”

舟潞讀懂了他的表情。

——編，繼續編。

“這些都是意外，我是被麥爾斯拖上去的，能從異形手裡活下來，也是因為、因為……”

舟潞大腦飛速旋轉，最後憋了個他自己都沒什麼信心的理由：“我不好吃吧……？”

他心跳如鼓，小心觀察黎越澤的表情，指揮官沉默片刻，唇角勾起。

“我倒是覺得，應該挺好吃的。”

他聲音壓得極低，舟潞下意識湊近了一點，聽清後睜大眼睛，神色頗為驚恐地向另一側退開好遠。

這是什麼話！

舟潞驚疑不定，腦中亂成一鍋沸騰的粥：沒聽說人類也有吃人的習俗啊？還是說，他引起了這位指揮官一些不為人知的癖好？再或者，這是一種暗示？

暗示着他的身份已經暴露，黎越澤看出來他不是人，而是一隻小白鼠？

那頭的檢驗員确認過儀器狀态，重又讓舟潞躺回去，舟潞心事重重任由機械臂在自己身上比劃。這一次結果平穩，除了心率血壓相較于上次偏高，檢驗員“咦”了一聲，沒注意到黎越澤很是無辜的微笑。

檢查完畢，黎越澤稱要繼續帶舟潞回審訊室調查，兩名警衛在前方帶路，黎越澤則是優哉遊哉跟在舟潞身後，與他錯開半個人的身距。

舟潞後頸一陣涼意，他腦中靈光一現，突然僵在原地不動。

“怎麼了，你還好嗎？”

前方的警衛見人沒有跟上，回頭發現舟潞臉上血色盡失。舟潞收起震驚，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沒事。”

一點都不好！

舟潞戰戰兢兢躲開黎越澤促狹的目光。

他終于想起來，這種陌生又熟悉的恐懼感從何而來了。

上輩子他還是小白鼠時，實驗室門外那隻陰魂不散的大肥狸花也是這樣看他的！

這指揮官，難道也和他一樣不是人類？

而……是隻貓？

舟潞越想越覺得可怕但合理，借着走廊兩旁的玻璃牆壁反光，他偷偷看了眼自己，頭上沒有冒出耳朵。

又看了看屁股後面，也沒有尾巴。

他略微松了口氣，至少現在還是人類的模樣。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舟潞立刻收回視線，眼觀鼻鼻觀心，裝作無事發生。

黎越澤好整以暇打量着前方的背影，個頭雖然高挑，身形卻過分的瘦，一看就是長期營養不良的結果。

面容蒼白，眼睛倒是挺大，眼尾下垂，視線遊移不定，偶爾和自己目光接觸時會僵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挪開。

自以為掩藏得很好，在黎越澤眼裡，卻每時每刻都暴露出破綻。

他垂下眼，心想。

簡直就像是……剛剛變成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