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了一半,房梁上突地傳來一個足以令她夢魇的聲音:“一睜眼就鬼鬼祟祟,想必心中有鬼。”
這一驚非同小可,雲時安大叫一聲坐起來,慌亂中手一滑,差點從床上翻下來。仰頭才發現房梁上不知什麼時候,竟坐着一個全身黑衣打扮的人。那眉眼和滿身的冷厲之氣,不是姓殷的還能是誰?
她氣急敗壞:“你你你,你怎麼在上面?你何時進來的?”
衣袂翻飛間,黑影飛身而下,端坐于桌前。
她瞠目結舌地望着他,忽然間好像想到什麼,驚恐地指着他,“你這副打扮,你你是不是……殺……殺……”
見他眼底升起一抹陰鸷之色,她殺了半天,終究沒敢說出後面的人字。
壺裡的茶早就涼透了。他修長的手指并攏,握住手中的茶杯,冷不丁地撞擊在桌子上,發出一聲脆響。
雲時安的心随着一顫,頭埋得更低。
“睡夠了?睡夠了就下去端壺熱茶上來。”
雲時安如釋重負,點頭如搗蒜,好像後面有鬼追一般飛快地出去了。
她長這麼大,第一次遇見黑衣人,就是在林家院子裡。那晚的經曆談不上美妙,隻能說倒黴到了極點。雖說最後有驚無險,但是那幾支淩空飛來的弓箭給她留下極深的印象,那種隻差毫厘就要射穿咽喉的壓迫感,以及被一大群黑衣蒙面人圍着砍殺的經曆,都令她畢生難忘。
以至于她醒來後,乍一見到他也穿了這麼一身裝束,便直覺地認為殷越離昨夜也做了與林家宅院裡那些黑衣人一樣的事,他們并沒有什麼不同。如此一來,自然恨不得離這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越遠越好,最好是拿到路引以後,永生永世都不再遇到。
外頭天色已亮。她這一覺睡得夠久,精神一旦恢複,就感覺饑腸辘辘。一下樓梯,一股熱騰騰的飯菜香味飄進她的鼻尖,令她的精神為之一振,暫且将屋裡那個煞星抛諸腦後,蹬蹬蹬地跑下樓。
樓下居然已經坐滿了食客,也許是因為清晨,大部分人還不是很清醒,大堂中并不吵鬧,隻有一些低低的交談聲。一眼過去,喝茶的喝茶,用食的用食,店小二端着食盤穿堂而過。
雲時安發現大多數桌子上擺的食物種類還不少,她過去在海島上除了吃魚就是吃魚,這店裡的每一樣食物對她來說都新鮮美味得緊,肚子裡的饞蟲早就蠢蠢欲動了。
她也不着急上樓,畢竟對着一個昨夜剛剛殺過人的惡魔,誰還能有胃口?不如在樓下吃飽喝足再上去,反正他隻說給他端熱茶,沒說立即端上去。于是搜尋一番,發現在樓梯的角落裡還有一張空桌子,趕緊過去坐下。又招招手将店小二叫過來,她也叫不出那些食物的名字,隻能比照着别桌客人桌上的食物,哪個看着不錯的,指給夥計看。
“小二,這、這、還有這,都給我來一份,快點啊。”
夥計依言看過去,人卻站在原地沒動。
雲時安擡起頭,店小二嘿嘿一笑,“客官,那些都賣完了。您要不換别的吧。”
“賣完了?那……那我要那個,那個,那個,那個要是有也來一碗我嘗嘗。”她換了幾樣又點了一遍。
“那些……也都沒了……”
“那你們有什麼啊?”她不耐地拍拍桌子,聲音引起店裡其他桌的注意。
“額,還有幾個菜團子……”
“不是,你們開店做生意,客人上門卻沒的吃,這說的過去嗎?”
“是說不過去……,這也是因為今日大典,店裡客人比平日多了好幾倍。後廚實在是忙不過來啊,我們也沒辦法。”
“大典?什麼大典?”聽起來是有些耳熟,她想起來了。入城那天城門口的守衛是說過,三日之後有大典。
“祭神大典啊。我們青州靠海,每年都要祭祀海神。而且今年這祭祀與往常還不同……”店小二說的神秘兮兮的。
“怎麼不同法?”
“妹子,你也是從外地來觀祭祀大典的吧?怎麼就一個人,孤零零的怪可憐的。來來來,到哥幾個這裡來,哥哥這裡有胡餅,還有肉,邊吃邊講給你聽,保證你滿意。”
“哈哈哈哈哈——”
雲時安轉過頭去,大堂正中的桌位上,坐了三個人,桌子上杯盤狼藉,倒着幾壇酒。說話的那個膀大腰圓,濃眉大耳,四方嘴,跟個黑炭似的哥們朝她咧嘴一笑,露出幾顆又黑又黃的門牙,上面還沾了點嚼剩下的碎渣子。另外兩個人個子瘦小,尖嘴猴腮,眼神陰沉,嘴角一勾,笑得四仰八叉。三個人都一副滄戎人的打扮,桌子旁邊還放了幾把亮锃锃的彎刀,一看就是幾個蠻橫慣了的練家子。
雲時安隻看了那三人一眼就不再搭理,隻管吩咐店小二趕緊将菜團子端過來,又要了一壺最燙的熱茶。
“妹子,别啊。菜團子忒素,你一個細皮嫩肉的小娘子,當心噎着。不如分給哥幾個,哥幾個給你肉吃,如何?哈哈哈……”
雲時安穿的是一身寶藍色的窄袖男裝,但她昨日在雲集軒清洗過後已露出真容。雖然素面朝天,卻明眸溢彩,仿若一朵嬌豔的牡丹,一眼就能看出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子。且眉宇間有一股輕靈之氣,顧盼飛揚間,美的驚心動魄。
也正因為此,才會招來那三個滄戎人的污言穢語。那幾人笑得異常猖狂,言語間粗鄙不堪,大堂内本就安靜,自然都聽得清清楚楚。這一來,幹脆都沒人說話,全都盯着這邊瞧。有幾人看雲時安生的嬌柔又纖瘦,心生不忍,但看看那三人的彎刀,都不敢過來。
隻有店小二戰戰兢兢地端上來熱茶與菜團子。他本欲勸雲時安上樓用飯,但剛一張嘴,雲時安便揮揮手讓他退下。也不知為何,他瞅見眼前的女公子雙眼閃過一抹寒意,竟不敢開口。
“客……客官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