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時安一聽這兩個字就心虛,她順着小草的視線看過去,發現小草正看着前面的殷越離。
她腦子一轉,興起一個念頭,脆生生的朝前喊道:“都尉!都尉大人!”
前面的殷越離臉色一僵,此刻天色将明未明,一條窄窄的青石陋巷中,就他們三人 ,雲時安自然是在喊他。剛剛在院子裡被她勾起的無名怒火剛下去一點,又噌地燃起來了。
“胡鬧,此乃軍中稱謂,豈是随口可喊的?”她聲音還挺響亮,生怕人聽不見似的,他恨不得讓她趕緊閉嘴。
“哦……“,她一副委屈的點點頭,眼角卻偷偷瞄向一旁的小草。
怎麼會沒反應?再來一遍試試!
“都——”
“雲時安!”他大喝一聲制止,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休再挑戰我的耐性!”
說完,他發現她并沒有認真同他說話,冷着臉道:“日後叫我李越即可。”
對面的姑娘根本看都沒看他,眼睛一直盯着她身旁的林小草,他心中無名之火更盛,直覺此妖女又在打什麼主意。
“雲時安!别打什麼鬼主意,若是壞了我的事,别怪我親自将你押入青州府衙。”
雲時安心不在焉地點點頭,胡亂應承下來。都尉是林大章在軍中的職務,可惜小草聽見後并無特别的反應,她心中甚為失望。
原本她是想林大章跟殷越離年歲相仿,又服役于軍中,氣勢定相差無幾。興許她哄幾句,小草現在神志不清,恍惚之下将殷越離認成林大章,也不是不可能。
這樣一來,小草的注意力就不會時時在她身上,不然每隔一段時間就問她阿兄在何處,搞得她頭痛不已。唉,她遲早要給小草一個交代,現在隻能寄望青州醫館裡的郎中能救治小草了。
天光越發地白了,三人一前一後地走出林家所在的三尺曲巷。眼前的路突然變寬,四下屋舍相連,漸或有嘈雜聲。不遠處還有三五商鋪,各家的夥計都打着哈欠往外走,一通張羅,又是搬東西又是搭鋪子,忙碌得很。
島上沒有這樣的煙火氣,這些景象頓時吸引了雲時安的目光,引得她連連驚歎。要不是前面姓殷的臉色實在難看,她真想好好地看看那些店鋪中都有些什麼稀奇玩意。
她自然沒注意到,迎面來了一列神情整肅的官差,個個行色匆匆,從她身邊魚貫而過,轉眼就進了他們剛剛走出來的那條窄窄的巷子。為首的男子穿一身青色官服,中等個,顴骨高突,鼻梁隆起,薄唇,等他們三人走過以後,側身看了他們三人一眼才回過身去。
半個時辰後,青州永平坊内一間茶樓裡,大堂裡已有不少人坐着喝茶,臨窗的位置上坐了一名錦衣少年。小二一看這位公子氣度不凡,連忙過來熱情的招呼,将剛沏好的上等春茶端上來,又放下一碟可口的點心,嘴裡說着公子請慢慢享用,才退下去招呼别桌的客人。
少年淡漠的點了點頭,将手中的刀和包袱放下,悠閑的掃過窗外的街景。目光所及處,見路的斜對面有一名打扮褴褛的少年,牽着一個目光呆滞的女娃,敲了敲一家挂着澄心堂招牌的醫堂大門。
一名夥計應聲出來,問明情況後,掩着口鼻,略帶嫌棄地将二人引入堂内。
這是他們按照事前商議好的。接下來他帶着雲時安在青州多少會有些兇險,一個雲時安已經夠了,他沒有多餘的耐心再帶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姑娘在身邊自讨苦吃。
是以,從林家出來後他們便分開行動。由雲時安帶着林小草先去醫館診治,再送至附近的慈惠寺内暫住。
殷越離隻是略略一掃便收回目光,低頭抿了一口手中的熱茶,安靜地享用這難得的閑适。茶樓裡的人越來越多,三兩成群,都是結伴來吃茶閑談的。很多人都在談論明日的大典。
青州的百姓生活頗為安樂,即使最近城中有不法之徒出沒,官府在夜間加強了宵禁,一到了白天,普通老百姓們還是保持往日的生活習性。
一壺茶還沒喝完,對面醫館中走出來一個纖瘦的青衫少年,一身袍子破破爛爛,左看看右看看,快步離去。
此人正是雲時安。她是一個人出來的,林小草并未跟着在一起。
這是何故?殷越離眉頭一皺,他隻想到一個可能,她該不會想趁此機會溜了?
他豈會輕易讓她如願。放下手中的茶,往桌上放了些碎銀,他提起刀和包袱就跟了上去。
雲時安出了醫館,看着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鱗次栉比的屋舍,前兩日的喪氣一掃而光,心情難得的舒暢。她一路上左看右看,走的并不快。在經過一個買胡餅的小攤時,她在小販的一疊驚喜的感謝聲中,用一塊碎銀換了兩張冒着熱氣的胡餅。
這一幕被一直跟在她後頭的殷越離看在眼裡,心中不爽到了極點。她倒是不虧待自己,她手中的碎銀還是他給的。進醫館時,為了不惹人注意,他将她的包袱留在身邊,給了她足足兩錠銀子帶在身上備用。她竟然買兩張胡餅就用了一塊碎銀,看得他心痛不已。需知他雖貴為皇子,但這些年由于……,總之他其實這些年一直在幽州,身邊可使用的錢财并不多。
他的臉色愈來愈難看,迎面而過的路人不經意間看見他,都吓得連忙躲着走。
雲時安咬了一口胡餅,心滿意足。她這輩子頭一次吃胡餅,果然風味十足,比島上的吃食好太多了。就是胡餅幹的慌,吃完口渴,若有口喝的就好了。
好喝的說來就來。
“桂花酒,剛釀的桂花酒啰~~~”
前面有個胖胖的大嬸聲音特别洪亮,雲時安快步上前,迎面就被一個穿着粗布羅裙,面絲滿月,快人快語的婦人熱情地拉住:“這位公子是剛來青州的吧,快過來嘗嘗,我家是新鮮釀的桂花酒,桂花都是采去年冬天剛開放的存在冰窖裡,口味醇厚,保管您回味無窮,喝完還想要的。”
桂花酒?雲時安一聽就兩眼發光。
阿祖離開大唐時,别的東西帶的不多,唯獨帶了幾卷典籍,多虧了這些書,她才能讀書識字。裡面每一卷她都翻來覆去看過好幾十遍,背的那叫一個滾瓜爛熟。其中最吸引她的,便是關于酒的。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注:出自曹操《短歌行》)杜康她沒喝過,但是偶爾經過的海船上必定是有酒的,隻是那些酒大多是給水手們打發漫長的海上時光,味道大多辛辣苦澀,跟她從書上看來的大相徑庭。大唐以各種琳琅滿目的美酒聞名于世,她無數次看那些水手一說起大唐的美酒,就眉飛色舞,戀戀不舍。
雲時安躍躍欲試:“老闆娘,這酒好喝?”
“公子,我杜大娘賣的桂花酒,整個青州隻要我稱第二,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不信你問問大夥兒——,各位,我說的沒錯吧?是不是啊?”
周圍一圈聽了杜大娘這一點不客氣的自誇,不管是買貨的還是賣貨的,居然大多都齊齊點頭應和。雲時安頓時被勾起了好奇心。
“這話錯不了,杜大娘的桂花酒确實是咱們青州一絕!外州都有人慕名來求購的。”有人豎起大拇指。
“是是是,杜大娘家的酒窖噴噴的香,一堆豪士想窺而不得,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