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裡香客衆多,大雄寶殿祈福的百姓需分批進入。
老太君親臨,事先未與住持招呼。這會子是府裡的周管事在交涉,待上一批百姓離殿,容沈府女眷單獨敬香。
周管事怕老太君久等,與住持交涉時,先派了小厮去大殿盯着,小厮又擔心交代的差事辦得不夠漂亮,說是盯着,實是與清場無異,難免多催促幾句。
“諸位對不住,今兒寺裡香客實在太多,已是敬了香的,勞您移移步,偏殿也可求簽,後頭還有不少人排隊呢。”
佛像前素色衣衫的女子正虔心跪拜,對小厮的好言好語,全然不理。
殿裡敬過香的百姓瞧這幾個小厮均是五大三粗,一番審時度勢紛紛出了大殿。
佛像面前,小厮也不敢太過放肆,耐心侯在一側。
女子跪得筆直,絲毫沒有起身離去之意。
半響,小厮繃不住,又添了兩句:“姑娘這是還未想好所求之事,不妨自個兒先想想清楚,再進來跪拜佛祖,實在殿外有貴人等着,還請姑娘行個方便。”
“佛祖面前,衆生平等,你口裡的貴人既是誠心求佛,如何不早些前來,卻連這一會子又等不得。”女子雙手合十,端跪蒲團不動。
“發生何事。”正這時沈府管事趕來,他見小厮們神色焦急,便也猜中一二。垂眼打量那女子,雖衣着素靜,卻不似本地樣式,多半是偏遠地區之人,态度還算親和道:“我們老太君自然誠心禮佛,姑娘請便。”
周管事招了招手,遣小厮去殿外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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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院禅房,積雪從屋檐滑落。
禅房内,宛如大山的背影穩坐中央。
從丞相府闖出來後,天鵬受了重傷,這些時日一直藏身蘭溪寺療養。他嘗試着氣沉丹田,緩緩睜開眼,瞳孔中映照出一個俊美少年。
“滴咚。”水滴落在石台,晨光灑入禅院。
“師祖。”身形清瘦的老和尚面容肅穆,方才沈府管事前來通禀,老太君親臨蘭溪寺,身為住持,他理當前去接待。住持老和尚雙手合十,恭恭敬敬道:“我去去便回。”
蘭溪寺雖是北國帝都第一禮佛聖地,相較浮屠寺名望略遜些,且諸多寺廟裡的高僧,皆以入浮屠遊學為重要修行,按字排輩,多數是要喚支童聖僧一聲師伯師叔。自然,一空大師便成了佛門下,輩分最高,年紀最小的師祖。
皙白修長的手指撚住沉珠,一空拂了拂素色袈裟,掩眸垂下長睫,微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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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雄寶殿内莊重佛像在香燭映照下熠熠生輝,身着袈裟的僧人魚貫而出,為香客誦經祈福。
丫鬟攙老太君跪佛像前敬香。趙氏、阮舒窈、陳秀宛依次跪在後頭。對沈府而言,陳秀宛也不算外人,本來她府裡有喪孝,不便入佛門,頂着大不敬,無非是想為心裡的人,求個平安。
老太君虔誠叩拜,口中念念有詞:“佛祖在上,太平弟子沈家婦,祈願佛祖保佑沈家平安順遂,孫兒沈慕時仕途無阻,劫難盡消。”
衆人跪拜之時,住持老和尚往佛龛後望了一眼,無人留意到,佛像後堂露出一截素色袈裟。
住持思量半響,出言道:“阿彌陀佛,心誠則靈,老太君可要為家主,請一支平安簽。”
“如此,有勞住持。”老太君暮然想起什麼,道:“來時路上,聽聞不少百姓談論聖僧解簽,不知說的是哪位高僧?”
住持微愣,看向老太君,笑道:“佛渡有緣人,聖僧隻是路過此處。求得第一簽之人,方得指點。”
老太君雙手接過簽筒,心中默念所求之事,簽筒搖晃,掣出一支。
住持接過竹簽,仔細端詳片刻,面上露出深思之色,輕聲道:“此乃中上簽,簽文所言,萬事不定。然,隻要心存善念,行善積德,必會迎來好運。”
老太君點頭示意明白,心中卻仍是迷茫。
陳秀宛與阮舒窈對視一眼,皆看出對方眼中擔憂。
“勞煩住持,可否允我也掣一簽。”陳秀宛此來,大半也是為了沈慕時,若不是救自己,堂堂大司馬怎可能會在年節之際,被大理寺收押。
“阿彌陀佛。”住持遞過簽筒:“施主請。”
陳秀宛閉目凝神,心中祈願一切災禍由自己承擔,不要連累任何人,祈願沈慕時平安喜樂,萬事無憂。
竹簽掣出一支,是中下簽。
見陳秀宛神情落寞,阮舒窈悄聲安慰:“想來大家所求之事相差無幾,住持也說,萬事不定,事在人為,陳小姐必能得償所願。”
中下簽與下簽也是相差無幾。
陳秀宛面上雖未顯不悅,眼眶卻莫名一紅,她自知喪孝之身,早晨便糾結來與不來,後聽管事的說,昨兒大司馬去府裡尋她,本是約她禮佛。這才沐浴焚香,打定主意出門。一路上自然聽了不少聖僧解簽的傳聞,心中抱有莫大期許。現實偏偏是中下之簽,難免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