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潇潇,一艘巨大客船停泊港口,船頭搖晃的孤燈被一片迷蒙籠罩,甲闆上女子撐着紅傘,遙望遠處駛來的馬車,神情怪異。
馬車停在岸邊,随從早已搭好雨棚,地面快速鋪上厚木闆,一雙雲紋革靴踩過随從後背,重重踏在木闆上,木闆往下沉了沉,漫過木闆的污水咕隆幾聲,又沁入泥土,随從護男人快速登船。
船艙内燈火通明,裝飾華麗。
男人掀開鬥篷,神情沉郁得可怕,鷹隼眼眸瞥向眼蓄着尖刀般長甲的女人,開口問:“夜魅?”
“屬下見過王大人。”夜魅狡黠一笑,瞳孔中映照出的男人,正是王宗瑞。
夜魅乃映月神宮左掌使,映月神宮屬于江湖門派,不在北國管轄,肯對王宗瑞自稱屬下,不過是礙于他與宮主之間多年的合作關系。
王宗瑞點了點頭,舒身靠坐在鋪着軟墊的轎椅上,聲音低沉:“秋狝時,你們獻祭的貢品跑了一個,她攔住沈家馬車,若不是我的暗衛發現及時,還不知她會說出些什麼。”
夜魅兩手敲着長甲,媚笑道:“入了北國,哪裡能逃過王大人的手心,那女子會些功夫,本是服了軟骨散,不想被她逃脫,屬下們已加大劑量,不會再出現類似事情。”
“嗯。”王宗瑞面色稍微緩和一些,提醒道:“入了北國我才不好插手,别再給我添亂子,更不能再動雲州城的女子,一雙雙眼睛都盯着呢。”
“是,屬下明白。”夜魅神色恭維,她先前聽聞王宗瑞此人狂妄不堪,沒想到他竟如此謹慎,倒是有些訝然。
“下月的祭品什麼時候到?”王宗瑞催問。
夜魅神情微澀:“王大人亦是知曉的,攻下金烏城後,本有數以千計的少女可供挑選,偏偏殺出個一空和尚,就連宮主也受了他一掌,不得不閉關修養,他設計奪去金烏城,有他鎮守,再想掠奪城中百姓已是不能,上月的祭品,被一空屬下沿途劫了回去。我們實在沒辦法,才虜了些雲州城的女子湊數,現在時間又緊,大人還不許我們動雲州城之人,恕屬下無能,下月的貢品,恐是難以按時交付。”
王宗瑞面色陰沉:“我看夜魅姑娘就很不錯,弄不到貢品,那你就自己頂上,下月初三之前,我要看到人,懂嗎?”
夜魅屈辱的沉下頭,面上未敢反駁。
*
深秋時節,雁絕北國,澗水緩流,浸染霜天寒意。
一抹殘陽如血,絲綢般飄在天際,寂靜江邊蒼老古樹矗立,枝頭殘葉欲墜,江水輕漾,倒映出絢麗多彩的畫卷。
阮舒窈靠坐馬車外,不遠處一對璧人立在古樹下,他二人面朝江水,好似有說不完的話。
先前崔颢擔心沈家瞧不上自己,接觸後發現,不過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得知沈初冉對自己的心意,其喜悅不亞于當年高中。那時崔颢就在心裡發誓,必會寵愛沈初冉一輩子。
兩人相互通心意,好事将近。
偏偏王宗瑞橫插一腳後,沈初冉好似變了個人,刻意冷落崔颢。
蝮蛇之毒雖解,崔颢卻害了相思病,他多次請媒人提親,都被沈家拒絕,連崔家二老也跟着提心吊膽。
他們不知沈初冉失貞,不敢面對崔颢,想着就此了斷,還能在他心裡留個冰清玉潔。
見沈初冉折磨自己,明明心裡想念崔颢,卻任由隔閡肆漲,阮舒窈看不下去,答應幫崔颢約她在此相會。
沈初冉不敢吐露全部實情,隻告訴崔颢,自己并非完璧之身,對不起他,讓他另擇良緣。
崔颢得知沈初冉拒婚,不是因為厭棄自己,心裡高興大于其他,恨不得在她面前以死明志,隻要求娶她。
暮秋黃昏盡,滿地槐花空餘香。
回府的馬車裡,沈初冉一直拉着妹妹的手,原先還不願随她出來,這會子滿是溢美感激。
得一良人相攜相伴,沈初冉芥蒂盡消。
“其實,陳夙也很不錯。”沈初冉壓低聲音,湊到阮舒窈耳畔,怕駕車的馬夫聽到姐妹倆說悄悄話,一路上都是甕聲細語。
“阿姊方還與崔侍郎難舍難分,這會子是反悔了?”阮舒窈吟笑打趣。
沈初冉輕輕捏了捏她的鼻頭,溺聲道:“我看得出,陳夙對你不同,你勸我隻管往前走,你自己是不是也該放下過去。年輕這輩中,陳夙算是出挑的,無論家世樣貌,都是一等一的好,他雖玩心重,卻極為敬懼兄長,往後你們就算發生矛盾,也有沈家罩着,他不敢欺負你。”
“……”阮舒窈面上甜膩膩地笑着,腦海裡卻想起燕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