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宛。”沈初冉按住她躍躍欲試的手臂,若是平常任他二人耍嘴皮子倒也無妨,今日不少權貴聚集,再鬧下去,又是一場笑談。
眼看着陳家兄妹已壓住火氣,人群中兀的冒出一聲揶揄:“要我說,陳将軍這禮拿不拿出來,沈家二小姐都是瞧不上的。”
這是哪個煽風點火的?阮舒窈不由皺眉。
“你是什麼意思?”陳秀宛瞪向那搭腔的青年,心下莫名不悅,她與陳夙從小吵到大,再難聽的話,都不會當真,至于旁人,憑什麼敢說瞧不上她哥哥?
青年折扇一合,大搖大擺走來,笑音道:“沈家二小姐可是皇子點名要的人,今日到場的也隻有陳夙與她相處最久。陳夙送禮必然是費了心思,隻是可惜啊!可惜。”
衆人面面相觑。
陳夙一讷,他也是回了北國後才知,大司馬令他尋人是奉皇子之命,如果沈家二小姐真是皇子殿下點名要的人,那她是不是會動搖王氏女的地位。這個二小姐性子軟糯,跟王氏女沒法較量,她就像參天大樹旁的一顆小草,本是微不足道,可偏偏這棵小草移植到了沈家,難免不叫人懷疑,沈家是要向王家宣戰了。
至于那句,陳夙與她相處最久,其心可誅。
“是下诏書了嗎?何時成了殿下點名要的人?”沈初冉黛眉微蹙:“也不知是你在造謠生事,還是你能替殿下做主?”
陳夙望向沈初冉,眸光中燃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之意。
“我……”折扇青年霎時啞口無言,也不欲再辯。
沈初冉掃過衆人,始終保持端莊姿态。生怕那些人說話沒輕重,會吓到這個剛讓入府的妹妹。隻道提前送她回房歇息,一路細心安撫,說改日帶她喝茶,聽戲,買脂粉,隻想着哄她高興。
阮舒窈仿是被觸到内心脆弱的地方,湧起一股暖流,手指不自主握住裙擺,微微用力,盡量平複内心潮動。
跟從前相比,這些稀松平常的話,又算得了什麼?阿姊卻為她勞心費力。
她注視着沈初冉:“請阿姊寬心。”
沈初冉見她好似并不介意,與陳夙扯到一起,溫聲試探道:“我們姝妍,可有喜歡的人?”
阮舒窈微怔,即刻明白了阿姊此問何意,緘默片刻,晦澀道:“我嫁過人了。”
沈初冉鼻頭一酸,關于這個妹妹,她設想過很多可能,粗鄙不堪或是刁蠻任性,獨獨沒有想到,她嫁過人,嫁的是誰,人品如何,品性如何,待她如何,為何沒有一起來北國?
“都過去了。”阮舒窈吐息極輕:“我與他,再無瓜葛。”
他既已忘了過往,就讓過往,永遠塵封在過往。
她不想騙沈初冉,亦不想再對此展開更多解釋,明媚眼眸露出一抹崇慕之色,玩笑道:“阿姊方才真是厲害,幾句話就能叫那公子無言以對。”
沈初冉眸光微滞,聲音略帶顯沉重道:“那位公子叫孫仲秋,是丞相府的外戚,丞相之子王宗瑞的大舅子,王宗瑞原配早逝,近年鮮少露面。父親在時,我們與王家還算有些交情,直到十八年前,宦臣潘觎逼宮,父親單槍匹馬,阻在亂軍陣前。母親說那一日下了好大的雪,她抱着我脫不開身,隻有你阿娘不顧城内亂軍厮殺,見了父親最後一面。後來,王皇後以身殉國的消息傳開,潘觎殺進皇宮,他獨自抱着王皇後的屍首入了太極殿,整整三日後,隻文景帝一人從太極殿出來,帝王沒有犒賞父親忠勇護國,反是将我沈府滿門下獄。也因此事,沈王兩家反目成仇。每每回想獄中那些年,我不覺得自己苦,隻為父親感到不平,他為國為民,卻落得如此下場。如今你回了沈府,父親九泉之下會高興的。”淚花在眼眸裡打轉,她佛過阮舒窈額前發絲,笑得格外溫柔。
窗前流光溢彩,羽毛般輕盈的花瓣随風旋轉,飄落。
“他們沒安好心,我們更不能害怕。”沈初冉拉過阮舒窈靠在自己肩頭。
花香在空中彌漫,二人倚坐窗前,直到天邊晚霞暗去。
*
燈燭如晝,丫鬟們依次擺上美味佳肴。
沈慕時換了套暗紫色便服,入膳廳後端身坐在老太君身旁。
府裡隻他一個男丁,除了朝堂軍務,他都會回府陪祖母用膳。
親切的感覺,讓阮舒窈想起玉河村,那時與阿娘沈毅之圍坐在一起,如今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晚膳後沈慕時提出親自送她回房。
她提着紗燈,兩人并肩而行。
一路緘默,還是阮舒窈先開口,嗓音清柔:“兄長有心事?”
“今日殿下召見我,他問你在沈府可好。”沈慕時聲音屈啞,看上去有些抵觸此事。
月色洶湧,阮舒窈心頭蓦然擰緊,他是何時回來的?
匆匆掩下視線,眸低深潭泛起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