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臣聞聲回眸,望見她時,不自主抿緊薄唇。心裡再明白不過,林禦史這是要逼迫自己,速速做出抉擇。
“新出的茶,燕公子品品看。”林禦史示意阮舒窈上前斟茶。
阮舒窈其實不太明白發生了何事,先前沈毅之囑咐她什麼也别想,早些歇下便好。不多時,林禦史又派人傳喚她,說燕公子正等着她斟茶,讓她細心收拾。
蓮步上前,侍婢已安排好茶盞,茶氣盈溢指間,襯得肌膚越發白皙、光滑細膩。
沈毅之視線落在她手上,淺淡掃過,先前未曾留意,她的手腕竟有瘀傷,想是今日被林禦史扣押所緻,眸色不由黯下幾許。
她遞上清茶,纖手往衣袖裡縮了縮。
沈毅之接過茶盞,聲音略顯沙啞:“乏了,我送她回去歇息。”
林禦史久侵人事,對各樣場面早已習悉,咧嘴一笑,自覺心領神會,這哪裡是乏了,分明是來精神了。果然不過少年郎,心氣再高,照樣被美人迷得神魂颠倒。默認他是打算收下這份厚禮,滿臉阿谀道:“有勞燕公子費力。”
“慢着。”李修臣疾步上前,試圖拽住她。
掌心撲了個空,反是燕公子盛氣淩人立在眼前。
李修臣面色瞬時陰沉,淩厲目光凝視着他。
本來,官場商賈間互贈美妾乃尋常之事,李修臣卻從未想過要将她拱手送人,一時深感屈辱。
極力壓抑住怒氣,顫音道:“不必勞煩燕公子,我親自送她。”
沈毅之眸低掠起一絲輕蔑,并未理會他,護阮舒窈從堂前行過。
李修臣掙開暗中拉扯的林禦史,悶聲道:“燕公子自北國而來,可是要尋回沈府血脈?”
沈毅之腳下一頓,冷眸睨他:“不錯。”
還知道些什麼?
“三年前,沈毅之所在的先鋒營全軍覆沒,想必燕公子已然知曉,他死了。而你,正要強占的這個女子,便是他的遺孀,你若要她,還有何顔面,對沈府交代?更何況,她已改嫁于我,還請燕公子勿要奪人所愛。”李修臣一字一句咬得清楚明白。
燕公子若執意要阮舒窈,不隻是對不起已故的沈毅之,更對不起信任他的沈府之人,他這樣做,沒法向北國交差。
沈毅之微微斂目,心下莫名好笑,這個李修臣聰明,又好像沒有那麼聰明。
阮舒窈仰起小臉探向沈毅之,到底還有多少事,是他不曾對自己說過的?
“修臣,你住口。”
聞他那番改嫁,奪人所愛的言論,林禦史氣的白眼頻翻,他心裡與這個女子是夫妻,那他把嬌兒當什麼,又把自己這個嶽丈當什麼,扶搖直上的墊腳石嗎?
旁的話,李修臣一句再聽不進去,啞然望向阮舒窈:“窈娘,你說,你想跟誰?”
見他眼眸腥紅,阮舒窈不禁往沈毅之身後躲了躲,不理會他已是最明了的回答。
李修臣自心底泛起寒涼,張了張口試圖說些什麼,喉嚨卻像堵住般,連自己也說不出,她憑什麼要留下來。
咬緊牙關,獰笑道:“她無趣的緊,心裡執念于沈毅之一人,燕公子自潔,當真會喜歡這個……”
“閉嘴。”沈毅之陰冷眸光剜向他,周身騰起肅殺之氣。
阮舒窈心如鹿撞,生怕逼急了李修臣,再胡亂說些不堪入耳的話,眸低蓄着淚,微微颔首一别,提着裙擺隻影跑了出去。
沈毅之睇李修臣一眼,轉身擡步去追。
李修臣哪裡坐的住,也要同去,林禦史死死拉着,放低聲音在他耳旁說話,他先是震驚一霎,接着眸光越發黯了下去。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心底湧出,眸子裡貪婪與理智交錯,神情扭曲的望向林禦史,頓聲問他:“若一擊未中,該當如何?”
“為父攔住你,正是商議此事。”林禦史臉上露出一抹狡黠笑意,确認下人皆已退去,壓低聲音道:“燕公子的身份,隻劉長庸一人知曉,他必有授命暗中相護,護的越緊,說明此人對他越重要,若燕公子出事,他難辭其咎,屆時自顧不暇,哪裡再有餘力咬住你我不放?”
李修臣深深呼氣:“可[黑血子]中盡是窮兇極惡之輩,他們從不講江湖道義,一旦失手,是什麼也不會顧忌的。”
黑血子不隻是強盜刺客,更是殘忍的邪魔組織,他們沒有真正的雇主,也可能會為了蠅頭小利殺人。可以說,隻要被稱為黑血子,全是罪該萬死之人。
林禦史拍了拍他的肩:“若失手,府中衙役蜂擁而至,押入大牢後隻管叫他們有得進,沒得出。”
李修臣目光閃爍不定,心中仍覺不安,今夜便動手實在太過冒險,萬一他們誤傷了阮舒窈可如何是好?望向林禦史,又不敢表露擔憂,隻問:“他們有幾分把握,除掉燕公子?”
“劉長庸忙着破案,恰巧燕公子身邊的随從,已護棺椁先行回程北國,即便今夜殺不死他,我們也留有後手。”林禦史鼻息呼出陣陣陰笑,神情透着一絲玩弄他人的快.感:“旖香築裡的美妾,正合燕公子心意,今夜令她斟茶,燕公子對她似是毫無戒備,明日讓她送些什麼補湯糕點,纖纖玉手遞到燕公子嘴邊,他還能忍得住不吃?”
看來,他從未想過,要給窈娘活路。
李修臣瞳孔微縮,下颚肌肉鼓了鼓,隐隐散發着難以捉摸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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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中,額頭紋有黑點的人影如鬼魅般悄然逼近。
沈毅之不動聲色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