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過野把裝着半盆溫水的木盆放在床邊。
賈幼蕊面上還挂着晶瑩剔透的淚珠,襯着她這張小粉臉,分外嬌弱柔美,可憐惹人愛。
她就用那雙噙滿了淚水的大眼睛,看着你來,又看着你走,兩隻小腳上沾了點灰,在粉白的顔色襯托下更顯眼。
賈過野沒停留,他快步走出房間,心髒跳動聲激烈。
……
賈過野舀了一瓢冷水,雙手捧着水重重地拍在臉上,水珠滑過他高挺的眉骨,峰直的鼻子,沿着他臉上醜陋的大面積不平的紅疤痕落下。
他靜靜地站着,平複了一會兒,終于冷靜下來,拿着水瓢走進廚房。
先生火,再切土豆。
賈過野心不在焉,手上動作完全發乎自然。
她還沒回答要不要吃午飯,要不要再去問一下?
想再見見她。
賈過野剛想放下刀,心中卻響起一個聲音:停吧,你有什麼企圖,自己不知道麼?
......
十五歲時,因為一場火災,他的臉毀了,腳也受了傷。
腳上的傷尚輕,将鞋子稍稍改動便能掩飾;但臉上醜陋的疤痕,卻不可能被擋住。
而他的小媳婦,卻是十裡八鄉皆知的貌美如花。
賈幼蕊從小就是美人胚子,是以前從沒人見過的好相貌。
朱唇粉面,雙眼大而有神,眉毛秀秀氣氣的,鼻子小巧精緻,臉頰粉嫩無瑕。
有人期待着,想知道這女娃娃長大了到底能有多漂亮;也有人冷視,覺得姑娘小時候好看,長大了就長變了,鹽堿地裡哪能長出鮮花?
......
但幾乎沒人想到,從小就被人稱贊标緻的賈幼蕊,在人們的期待或冷視中,竟然還能長得越來越美。
等她長成了大姑娘,那顔色,真是清新脫俗,看一眼便叫人心神晃動。
賈幼蕊的容貌實在是太出色,在哪裡都是鶴立雞群,她的爹娘隻能說是比尋常人稍微端正了一些,哥哥姐姐長得跟爹娘很像。
唯獨她,跟家裡的其他人相貌迥然不同。
以前,還有人說些風言風語,說這姑娘長得妖,要麼不是賈凱謙和林菲親生的,要麼是妖豔精怪投胎來人間興風作浪的。
有人不懷好意,當面這麼說賈幼蕊,她愣愣地聽着,回去偷偷地哭鼻子。
晚上,林菲發現活潑乖巧的幺女竟然把頭埋在被窩裡低聲啜泣,大驚失色,連忙把她撈在懷裡抱着軟聲輕哄......
問清緣由,林菲氣得鼻子都要冒煙了,竟然有人如此編排她的女兒。
賈凱謙那個暴脾氣,怎麼能容忍最疼愛的幺女被如此閑說?他二話不說,找到傳謠言的人,拿着棍子就把人打了一頓,半點不顧及曾經的同村情誼。
如此強硬的态度之下,自然也沒有人再敢亂嚼舌根子。
後來,關于她是妖精投胎的謠言不攻自破。
賈幼蕊從小就在村裡人的注視下長大,她的品行大家都有目共睹。
這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從小就被嬌慣着長大,完全沒有吃過苦,性格也極純良,逗一逗就臉紅,見到人也哥哥姐姐叔叔伯伯嬸嬸阿姨地叫,聲音沁甜,跟她開玩笑她也不鬧脾氣。
這哪裡是個妖精,分明是個小仙子嘛。
賈幼蕊的名聲傳得很遠,大家都忍不住想着,等她選夫婿的時候該是何等的熱鬧。
......
誰知,一場意外的發生,這萬衆矚目的嬌嬌兒,落在了被父兄趕出家門的“窮瘸醜”手裡。
真叫人唏噓不止,村裡村外,閑話不斷。
外面的人怎麼挖苦他的呢?
“笨伯得喜偶,俏妻伴拙夫。”
......(一點前世)
賈幼蕊不年輕了,這兩年離的婚。
她的丈夫陳丙文,是重點大學的副校長,學識淵博,舉止有禮,很多人不理解他為什麼當年去了趟農村之後,帶了個老婆帶回來。
年輕時攝人心魄的美貌沒有了緻命的吸引力,且她又不溫柔體貼,話極少,無論誰來看,她和陳丙文離婚後都會過得很慘。
大家一緻認為,世界上找不到第二個如陳教授一般優秀,且不計較她古怪性格和農村出身的人。
本市奢華的五星酒店,幾位太太坐在咖啡廳優雅地小嘬高檔咖啡豆磨出來的醇香液體,饒有興緻地交流着圈子裡最近發生的趣事:
“陳太太還真的讓人有點兒同情呢,過幾天她恐怕就得回老家過日子了。”
“是啊,你說她要是一輩子在農村生活也就罷了,偏偏來咱們這種大城市見過世面,再灰溜溜地回去,心理落差會逼死人的吧……”
“下了火車後,她怎麼回去啊?沒了小轎車,她隻能坐三輪車?“
“哈哈哈哈哈哈。”
......
所有關于她的刻薄嘲諷聲都被站在窗簾後的賈幼蕊聽得一清二楚,不過此時的她顧不上别人,她窩在賈過野懷裡,狹窄漆黑的環境,高大的男人存在感實在太強。
兩人原本在這裡鬧矛盾,具體來說是她在發脾氣,抱着雙手,冷着一張臉不理人。
她想自己出門的要求不被賈過野允許,他總要使人跟着她。
賈過野一直遷就着她,溫聲細語地哄着她,還“順便”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輕輕地揉着她的肩膀。
突然有人過來,賈幼蕊第一反應是帶着賈過野躲。
真是莫名其妙,她不想被别人看到她和酒店的主人坐在一起。
就像沒人知道,多年前,她曾經抛下了賈過野,逃也似地抓緊了陳丙文帶她出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