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亦骛料想是自己突如其來的勸學擾到了程五的興緻,但也并未再多想,他與這書何止勉強算氣味相投?實在是令他愛不釋手,完全迫不及待一心投入其中,再不管周圍如何,便認真細讀。
可惜時間走得太快,不過多久就到了圍場。應亦骛依依不舍地放下書,隻聽程五問:“你繼續看?”
應亦骛忙搖頭:“不看了。”
話雖如此,但他目光還留戀在那書上,程蕭疏好笑,抓住他的手腕便帶他下馬車:“本就是送你的,回去又不是沒得看。”
他的話宛如驚雷,應亦骛也顧不上被他抓着的手腕了:“真的?”
“騙你做什麼。”程蕭疏頭也不回便将他拉到馬場,認真選了匹馬指給應亦骛:“就它了?”
應亦骛哪還顧得上這些,一心隻想着晚上回去便可以繼續讀那文集,程五說什麼他都是連連點頭,隻答“好”、“可以”、“都好”。
程蕭疏也不揭穿他過于明顯的敷衍,問:“既然無事了,那我送你上馬?”
應亦骛果然下意識點頭:“嗯。”
答話後下一瞬他整個人便直直被扛起,天旋地轉的感覺終于令應亦骛驚恐,他還來不及反應自己答應了什麼,連忙去拍程蕭疏的背:“下來!放我下來——”
然後他的視野便也驟然天翻地覆了。
應亦骛驚魂未定地坐在馬背上,身體還在顫|抖,可目光卻不自覺遠遞出,延綿到越不過的邊際,方才緩緩收回。
這樣的爽快隻持續一陣,他又不住縮起背:“你放我下來。”
程蕭疏明知故問:“你自己不能下來嗎?”
應亦骛又怕又怒,禁不住急了:“程五!”
意識到自己口出狂言後,應亦骛更急,可低首間他卻看到程蕭疏眼底的笑意,并無半點怒意。
有風撫過,什麼東西也不自覺松開,他抿抿唇,趴在馬背上溫言同對方道:“……我怕,真的怕,你就放我下來吧,好不好?”
程蕭疏盯着他看了一陣,反問:“真的很怕?”
應亦骛忙不疊地點頭:“真的怕。”
可他隻是笑一聲,而後牽着馬往前走:“我牽着,你不用怕。”
程五做他的馬上人?雖和這人在一起常有驚吓,卻倒也不必處處是驚吓,應亦骛立刻從馬背上爬起來:“你怎能給我牽馬?”
不想對方回頭問他:“我怎麼就不能給你牽馬?”
應亦骛支吾其詞,答:“牽馬都是仆人做的事。”
程蕭疏不以為意,不緊不慢地牽着馬踱步:“什麼破規矩,我娘還給我阿耶牽過馬,有人說什麼了嗎?”
“你父母是夫妻,自然……”應亦骛頓時意會到不對勁,話語戛然而止,緊緊攥住手不再說話。
又走了好幾步,他一面體會着第一次敢安安穩穩坐在馬背上的新奇感,一面後知後覺品出了些難以言喻的滋味出來。
應亦骛看着他的背影,問:“你第一次騎馬的時候,不怕嗎?”
程蕭疏反問:“你這是第一次騎?”
自然不是,隻是以前次次坐上馬背他都不太行,坐不安穩搖搖欲墜的感覺太可怕,他甯願坐馬車受罪。
應亦骛别過頭,不願提自己的糗事:“你不想說就不說。”
“不怕。”不想這居然有用,程蕭疏終于答。
應亦骛好奇起來,大着膽子繼續問:“你不覺得馬身上的味道很難聞嗎?而且馬很吓人,他蹬一腳我都害怕。”
他叙述起自己小時的經曆:“我小時候也是被抱到馬身上,沒上去前那匹小黑馬就朝着我龇牙咧嘴,把我吓哭了,我父親覺得我沒出息……”
沒有目的,程蕭疏一步步随意走,聽着應亦骛的聲音不斷響起,他真希望此處無邊無際。
他要的就是這樣的對待,僅此而已。
如果隻是為了玩伴,憑他的出身,他可以有一大堆狐朋狗友,可攀炎附勢本就不是個好詞,所以他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