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着水汽的眼睛從廢墟似的屋子望過去,頓在了屋裡一坐一立兩個人身上。
一個就在腳踏邊,盤腿坐着,大約是在打坐調息,另一個蹲在遠處的欄杆上,眸子裡閃着紅光,一眨不眨,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長安撐起身,腳踩上腳踏。
缪心跟着起身,微微擡手,一絲靈力從指間抽出,繞到長安胳膊底下,扶了身形有點不穩的長安一把。
長安餘光瞥着遠處那人,稍稍側過頭,輕聲問:“師傅,您看見阿菟了嗎?”
缪心側移半步,拿高大的身軀遮住長安的身形,隔斷了伏城直勾勾窺探的視線:“少爺落了東西,回去取了,您在此稍候片刻,少爺很快便會回來。”
伏城:“少爺?”
長安被突然竄出來的黑影吓了一跳。
缪心側回頭,瞥伏城一眼。
伏城仿若未見,笑眯眯盯着長安,問:“你是人類?還是……”
長安不做聲,手指捏着的拳頭緊了緊,腳尖往後退了半步。
“你是魔——”伏城話稍頓了一下,改口道:“你是少爺什麼人?”
長安仍然不說話,警惕地望着他,輕輕搖了搖頭,又往後退了退,身後卻忽的傳來一陣風聲,長安下意識轉頭,伏城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他背後。
長安心髒差點停跳。
伏城同長安幾乎隻隔了一寸,臉湊過來,往他脖頸裡嗅了嗅,令人渾身發毛。
“好香啊。”
長安渾身僵住,仿佛又看見了四小姐容沁養的那條黑色的惡犬,眼裡閃着兇殘的光芒,似要将他活活撕碎,血肉骨頭一同吞吃入腹。
“他究竟是什麼人?”伏城舔了舔嘴唇,似瞧着山珍海味,邪氣地笑了聲,瞥了正蹙着眉再次伸手要隔開他的缪心一眼:“不會是你護食,藏着不願意——”
話兀地變了調,伏城笑容仍然還在臉上,身體卻似被千鈞重的大石壓倒,“咚”的一聲,重重跪入了地裡。
房門傳來“吱呀”一聲響,幽暗的月色下,有人推開了房門,緩緩踏了進來。
長安以為是容淵回來了,高興地看過去,一擡頭,瞧見的卻是一道完全陌生的身影。
來人腳步很輕緩,慢慢走進來,高大的影子一點點遮蔽了屋裡的月光,将原本就昏暗的環境變得更加漆黑。
他背對着光,面容被暗色侵蝕,看不清。
長安手心出汗,雙腿莫名有點發抖。他雖看不清來人的臉,卻通過另一種來自小動物的嗅覺,靈敏地感知到了危險。
這人氣勢很強,不好惹。
即使用到自己的底牌,大概也是控不住的。
長安想到這兒,卻忽然愣住了。
他在這個人體内,感召到了自己的血。重生回來,長安隻在兩次用過自己的血,一次是對抗惡犬,還有一次,是病急亂投醫,想救昏迷不醒的大少爺。
這人體内有長安的血,那……他究竟是誰?
來人似知曉長安心中所想,就在這時開了口,聲音很低:“是我,容淵。”
不是長安所熟悉的含着些沙啞的清冷少年音,那聲音沉穩、渾厚,是屬于成年男人的嗓音。
很陌生。
長安壓抑着想逃跑的本能,渾身僵硬地望着朝他走近過來的男人。
被遮蔽得月光随着他的靠近,又露出些光亮,瞳孔适應了黑暗,視野漸漸變得清晰,一張熟悉的面容映入到了長安眼中。
隻見過一面,卻極為熟悉。
因為是上輩子心心念念的多年,在心裡描摹過很多很多次,才終得以見到的那張臉。
“長安。”
容淵頓步在半丈處,朝長安伸出手,放輕了聲音,像是稍微再高聲一些,就會吓到他:“是我,是你的阿菟。”
長安屏住了呼吸,隻猶豫了一下,便朝容淵走過去,沒有任何困難地走完了前世拼勁了全力掙紮,都沒能走完的最後那幾步路。
長安仰頭望他,烏黑的眼睛圓溜溜的,眨地很快,像是受驚吓的小動物。
“阿、阿菟?”
“嗯。”容淵松下一口氣,反手将長安遞過來的手握進手心,用一種近乎壓抑的語氣,再次低聲回應:“是我。”
是長安早已熟悉的溫柔,長安卻仍然還是很緊張。
大約是容淵的手太大了,手掌輕輕合攏起來,能輕易地将長安整隻拳頭包在手心裡。
但長安将容淵瞧了又瞧,還是沒忍住問:“你怎麼忽然長得這麼高了啊?”
分明在睡醒前自己還是和他一般高的……
容淵莞爾,低頭看着他,低低道:“我得到了某種遠古的傳承。”
長安:“哦……”
容淵看出了長安眼裡不禁流露出的羨慕,摸了摸他的腦袋,安慰說:“你也還會再長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