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鏡心愕然。
他不可置信地張開握劍的手,輕輕放在了自己的丹田上,掌心下緩緩運轉着的,是從那日起,便再沒能感受到過的澎湃靈力。
而那股曾經将他折磨欲死的魔氣此刻正如同柔弱無害的綿羊般,蜷縮成一團,在他身體裡瑟瑟發抖。
容淵問:“你的選擇?”
穆鏡心回神,毫不猶豫掀袍跪下,垂首低聲道:“屬下願為主上效力。”
容淵微微阖首,轉身朝房門外走去,隻淡淡地留下一句:“換個稱呼,叫少爺。”
容淵推門而出,沿着走廊徑直去了對面一間房的窗邊,擡手掀開隔壁屋未阖上的窗戶,輕盈地跳了進去。
屋裡一片靜寂。
容淵遙遙朝床榻望去,當感受到沉睡于床幔中那道輕淺的呼吸後,眉宇間頃刻有了溫暖的弧度。
容淵脫下外袍,轉身走向熏籠,站在火邊烤了一會兒,将衣裳上沾着的寒氣都驅散了,才轉身朝床榻邊過去。
這間上房的床榻比聽玉苑容淵房裡的那張還要大,近乎透明的幔帳裡,長安穿着雪白的裡衣,側身躺在床榻裡側。
大約是很缺乏安全感,他睡着後總是喜歡将身子蜷縮起來,那麼小小的一團,看着叫人心裡頭發軟。
容淵在幔帳外脫了靴子才走進去。
小心翼翼地躺上去,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抱長安,長安便迷迷糊糊地轉過了身來,自動往容淵身邊靠過去。
容淵眼底溢出笑意,張開手抱住長安,将他拉進懷裡。
長安含糊着說了句什麼:“……”
容淵“嗯”着應了聲,說“睡吧”,手熟練地伸過去,隔着裡衣撫摸長安的後背,很快将長安揉得發出無意識的哼唧聲,像隻小貓一樣攤開肚皮,軟成一團。
容淵這才将自己的身體擠過去,嚴絲合縫地與長安相擁在一起,低下頭,拿鼻尖碰了碰長安的鼻尖,溢出一聲滿足的喟歎:“乖寶寶。”
穆鏡心打坐調息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便下了樓,在窗邊尋了張桌子候着。
然而直到日上三竿,也沒能見到他那位新認的主上的影子,穆鏡心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被人給落下了。
終于在穆鏡心第十六次望着樓梯的方向時,那道令人望眼欲穿的身影出現了。
穆鏡心“噌”地站起身。
容淵卻目不斜視,似全然沒瞧見他,徑直往裡頭的一桌走過去,店小二在桌邊站了片刻,沒一會兒便上了一桌子的菜。
穆鏡心緩緩吐出一口氣,認命地朝那張桌子走過去。
此刻正到了午飯時間,客棧裡幾乎坐滿了,桌桌高談闊論,很是熱鬧,隔壁桌有幾個嗓門大的,語氣最是誇張。
穆鏡心淡淡瞧了一眼。
都是些小門派裡打雜的外門弟子,身上沒什麼靈氣波動,不可能說得出什麼有價值的消息。
穆鏡心收回視線,開口叫道:“少爺……”
容淵卻忽然撩起眼皮,涼涼地瞥了他一眼。
長安原本正支着耳朵聽得正專注,聽到動靜,下意識轉回頭來,瞧見站在桌邊的人,愣了一下,問:“請問你是?”
容淵的聲音傳來:“新雇的馬車夫,缪心。”
長安點點頭,好奇地看着眼前這位氣質沉穩,舉止矜貴,連名字也很不凡,一點兒也不像馬車夫的男人,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
不知是不是錯覺,缪心周遭的空氣好似忽然間變涼了。
吃過午飯,馬車又繼續朝着錦官城前進,缪心在外面駕車,聽着馬車裡頭那個少年碎碎地念唠着方才在客棧裡聽來的穆鏡心的事迹,不禁皺了皺眉。
主上實力深不可測,身份顯然不凡,出門在外,身邊帶着個面容秀緻、身形纖弱的少年,同吃同住,兩人關系顯而易見。
修仙并不絕六欲,修仙者地位高,多有攀附者,身邊豢養幾個家妓娈童是尋常事。
缪心雖不愛玩這些,卻也早已習以為常。
但主上身邊養的這個卻似乎很不懂規矩,身為主上的人,卻不知安守本分,嘴裡一直念唠着别的男人。
主上久未開口,顯然已然不快,他卻絲毫未覺,仍喋喋不休。
真是是找死。
缪心倒不是擔心那少年會如何,他是死是活與缪心無關,缪心擔心的是自己會不會受到牽連。
雖然僅僅隻打了幾回照面,缪心也大概能瞧出主上的脾氣秉性了,随心所欲、喜怒無常,比他這個修無情道的看着都還要冷漠涼薄,顯然不會是個好相與的人。
缪心感覺到周遭入骨的涼意,暗叫不好。
果然,下一秒,主上不喜不怒的聲音緩緩地自簾内響起:“對他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