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喪幡高懸,出殡隊伍浩浩蕩蕩地自南向北而過,半大少年披麻戴孝,胸前舉着靈牌,笙箫碰鐘唢呐哀聲奏着喪樂,數得上名号的家族皆搭帳幄設路祭吊唁。
禹州少有這樣的熱鬧,百姓們紛紛從家中跑出來,長街上人頭攢動,交頭接耳。
“這是怎麼了,是誰家辦喪事?”
“放眼整個禹州城,除了皇商容家,還能有哪家能擺得起這樣的排場?”
“容家?誰啊?”
“你們還沒聽說?容府的老爺和那續弦夫人都沒了!”
衆人紛紛睜大了眼睛,大驚:“怎麼沒的?”
“據說是那位續弦夫人要在家裡開壇作法,卻誤請了個假仙人回來,那假仙人圖謀容家家産,竟将容老爺和夫人給殺了!”
“嘶——”
“……世上竟有如此不知死活的人,竟敢冒充仙人?”
“噓——”有人連忙低聲道:“小聲些,叫仙人們知曉禹州竟出了這種神棍,當心連累了咱們……”
周圍人皆是一驚,紛紛掩嘴,一時間皆讪讪不敢言。
靜默半晌,一看客忽探頭望向出殡隊伍,驚奇叫了聲:“你們瞧!最前頭抱着牌位的那個應該就是天山那位仙子的子嗣,容府裡的容大少爺吧?”
“不。”站在前頭的一年邁老朽搖搖頭,說:“那是府裡的二少爺。”
看客不明所以,疑惑問:“不應是大少爺舉靈牌嗎?”
老朽道:“那位大少爺雖是容家長子,但其自小患有惡疾,體弱多病,平日裡甚少出來走動,因此見不着他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真正稀奇的是……”
老朽言語頗為詳盡,瞧着似是個知道内情的,周圍人聽見,紛紛都聚攏過來。
老朽笑笑,摸了摸胡須,賣足了關子才道:“這出殡隊伍裡也不見容府裡那兩位同樣嫡出、且最受寵的三少爺和四小姐,竟是由這唯一庶出的二少爺出面。”
衆人愣了愣。
有人恍然大悟,道:“這兩位少爺小姐原本也是庶出,因其母做了容老爺續弦才享了那幾年的尊榮,如今……”
“如今沒了生母,以後這日子恐怕比曾經的那位大少爺還要更難過了!”另一人接道。
“豈止啊。”
“那位大少爺好歹是容家嫡長子,又是仙人後裔,再如何,也沒人敢輕慢了他去,那兩個小的就不一定喽!”
衆人笑起來:“這麼說,這容府往後豈不是有不少熱鬧能瞧了……”
長街上一派熱鬧景象,相比起來,容府西側門外便顯得冷清許多。
因此自然也無人注意到,一輛三架的馬車自容府側邊的小巷緩緩駛出,背離熱鬧的人群,悄無聲息地朝城門駛去。
行至西郊,小木窗漏開的那一條縫被一隻細白的手“吱呀”輕輕推開來。
少年探頭望出窗外,趴在窗台上,語氣歡快道:“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身後原本盯着少年的那人緊跟着站了起來,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擡起來,虛虛地護在因單是腳站立着,身子搖搖晃晃的少年腰上。
“往西南。”那雙手的主人聽聲音也是個少年人,隻是似是在病中,嗓音聽着略低啞些:“去錦官城。”
“錦官城……”長安認認真真地咀嚼了一遍,表情茫然依舊,轉回頭來望容淵,好奇地歪着頭問:“那是哪裡?”
容淵笑了笑,低聲解釋說:“錦官城又叫芙蓉城,因城中盛産錦緞布匹,于是漸漸地被人叫作了錦官城,就像禹州城,因盛産紫竹,也常被外面人叫做紫竹鄉。”
長安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冬日裡野外景色荒涼,寒風瑟瑟,風刮過來攜着陣陣冷意,長安怕把馬車裡的熱乎氣都放跑了,沒看多久,便縮了回來,把車窗合上了。
容淵扶着長安坐下,擡手将擋風的簾子拉下來,又去捉長安的手:“冷?”
長安搖搖頭,大大方方地将兩隻手都塞進了容淵手心裡,昂着腦袋說:“一點都不冷,很暖和,不信你摸。”
因是第一次出遠門,長安今日顯得很興奮,自出門起眼睛便睜得圓圓的,張着腦袋東張西望,說話時挺着胸脯,像隻昂首挺胸的驕傲小貓,可愛極了。
容淵忍俊不禁,捏了捏長安溫暖柔軟的掌心,又忍不住摸了摸長安軟軟的臉,輕輕“嗯”了一聲。
馬車行的是官道,一路上走來都有驿站,且路面修得十分平整,甚少有颠簸,因此天色才剛暗下去,便已經到了他們今夜打算落腳的那座小鎮的石碑。
“兩位,前面就快到青川鎮了!”車夫高揚的聲音傳進來。
長安聞言正想探頭去瞧,馬車卻突然急急地刹住了車。
容淵迅速伸手将差點摔出去的長安撈了回來,破風聲劃過,車簾忽的晃動了幾下,原本驚叫着的車夫似被突然掐住了嗓子,聲音戛然而止。
“抱歉了。”
車簾倏地揚起,一道溫潤的男聲随着踏進來的那隻繡金皂靴在車廂裡響起:“借馬車一用,暫時委屈二位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