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州城,夜幕悄然降臨。
容府老管家連滾帶爬地朝内院跑了進來。
“快……快躲起來!老爺、夫人,快躲起來!街上全——”
叫喊聲未盡,視線忽然暗了下來,似被什麼蔽住了天。老管家下意識回頭望去,一團巨大的黑影迎頭砸下。
漫天塵土揚起,詭異的聲響響起。
魔獸有所察覺,停頓了一下,緩緩低頭看過去。
隻見一個滿臉褶皺的老翁仰躺在地上,雙目圓睜,大張着嘴,似乎正在聲嘶力竭地喊着什麼。
隻是那張大張着的嘴裡,源源不斷湧出的不是聲響,而是猩紅的血水。
而那顆血淋淋的頭顱往下,本應是身軀的地方,此時被一灘粘稠的液體取代。
像是被誰不小心潑灑了的濃粥,紅的黃的,黏黏糊糊混作一團,尚未來得及凝固的液體蜿蜒着流向四周,看不出形狀的爛肉黏黏糊糊地堆在腳底。
風一吹,血腥味便占據了鼻腔。
魔獸從鼻腔裡吐出一口氣,那隻踩碎它的腳底闆嫌惡地擡起,緊緊黏在地上的皮肉随之被撕開,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滋啦滋啦”的恐怖聲響……
目睹了這一幕的丫鬟小厮們吓得幾乎暈厥過去。
方氏聽見吵吵鬧鬧的動靜,款步姗姗地由掌事丫鬟扶着從房裡邁了出來,正要斥責,餘光一轉,所有聲音瞬間咽回嗓子裡。
方氏面容扭曲地捂住了嘴。
卻沒來得及攔住身側的掌事丫鬟脫口而出的一聲哀叫:“爹!”
這突兀地尖叫聲毫不意外地吸引了怪物的目光,它擡頭望過來,那雙纏繞着蛛網般的紅血絲、幾乎有半人高的猩紅眼珠正正地将兩人框進了視線中。
像是忽然從噩夢中驚醒,大丫鬟終于意識到了危險,轉身想跑,背後卻忽然傳來一股力,猛地将她推了出去。
下一秒,慘烈的尖叫聲響徹了整個庭院,令人頭皮發麻的咀嚼聲和骨頭斷裂的咯吱聲清晰地傳進在場每個人的耳朵裡……
拿貼身丫鬟當了墊背的方氏腳軟如蝦,踉跄着跌倒在地,又連滾帶爬地爬起來,不敢停留哪怕一秒,瘋狂地朝長廊盡頭跑去。
瞧着女人逐漸遠去的背影。
魔獸歪頭将被嚼碎的丫鬟吐出來,仰頭長嘯一聲,沒有理會院驚慌失措四散逃開的丫鬟小厮們,一躍而起,消失在了庭院。
外邊街上的情形遠比容家院子裡來得精彩。
往日裡高高在上、想見一面都難于登天的修士如今随地可見,隻不過……是遍野的屍骸爛肉。
空氣中籠罩着一層令人頭皮發麻的濕潤血霧,濃厚的腥味令人作嘔,身形巨大形容恐怖的魔獸如同一座座小山,擠滿了長街,撕咬着,肆虐着,強大的修士在它們面前猶如稚子手中的玩具,輕輕一撕,便碎成了兩半,鮮血飛濺,将魔獸深的淺的毛發染成了一片紅,血霧順着被沾濕了的毛發彙成一團團粘稠的血珠,滴滴答答地淌下,又與腳下那一灘灘瞧不出形狀的血肉一同,被流淌的血水盡數沖走。
血流成河,仿若人間煉獄。
這是……什麼?
是噩夢,還是地獄?
幹嘔聲此起彼伏地傳來,人群抑制不住地喧鬧起來。
伴着一聲抑制不住的尖叫聲,更加恐怖的事發生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叫聲如同回聲般從西面八方響起,門外入目可及的恐怖屍骸們竟齊齊地扭過了頭,朝他們看了過來。
修士的身體遠比普通人強健,即使身體已經被碾成肉泥,隻剩下斷臂殘肢,也仍然能活,也還有救。
那些原本已經看不出人形、隻餘力氣躺在血水裡的屍骸仿佛都“活”了過來,睜着驚恐的眼睛,杵着斷臂殘肢,争先恐後地朝他們爬了過來……
遠遠望去,像是無數條白花花的蛆蟲,在血肉裡蠕動。
“咚”地一聲響。
衣衫不整的容老爺吓得連連後退,竟被垂到地上的衣帶絆了一下,連帶着懷裡嬌滴滴的美妾一同,重重跌倒在地。
衆人眼睜睜地看着他狼狽地在地上爬了好幾下,最後暈死過去,沒能再站起來。
最後一絲期望破滅,絕望沉甸甸地壓上了每一個人心頭。
“不,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這是夢,是夢……”
“這究竟是什麼?”
“救命啊,我還不想死……”
一陣妖風貼着地面緩緩刮起,不急不緩地掃起院子裡枯黃的落葉,詭異的嗚咽聲若有若無地劃過耳膜。
院中的燈籠驟然亮起了來。
緊接着,悠悠腳步聲,一下、一下地敲打在衆人心上。
衆人表情茫然地擡起頭,朝燈火盡頭望去。
一道颀長的身影,沿着容家大門外的石階拾級而上,他的衣裳不染纖塵,步伐輕而緩,閑庭信步似的,與腳下那一片的修羅血路格格不入。
“這麼熱鬧,是在等我?”
話音落下,耳邊所有喧嚣戛然而止,連帶着外面那恐怖的殺戮、咆哮聲,天地仿佛在一瞬間寂靜了下來。
方氏望着那道身影,看着那張在火光下若隐若現、猶如鬼魅的臉,忽然渾身劇震,如遭棒喝,踉跄着後退了好幾步。
“這不是。”容淵頓步階上,餘光掃了方氏一眼,面上忽然挂上了點兒笑意,語氣溫和地問道:“許久未見,母親别來無恙。”
“……”方氏面色煞白,上下牙打顫。
驚疑不定的呼喊聲低低地從四周傳來。
“這是……大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