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清風厚顔無恥的發言讓路生白如同陷入了腐爛的沼澤中,可見的未來隻有在肮髒的淤泥中發臭發爛,毫無半點光明。
強盜!惡魔!無恥之徒!
去死!
矜貴嬌嫩、膽小如鼠的小少爺隻敢在心裡不停的詛咒這個奪走他初夜的混球,身體卻不受控制地抖如篩子——他在懼怕着甯清風。
怕到黑暗中對方的呼吸變幻都能讓他如同驚弓之鳥一般顫抖一下,睜大了紅腫可憐的眼眸,屏住呼吸倉皇地感知着——
這個女人是不是又想對他做那種事,是不是想打他發洩,是不是想殺人抛屍……
黑暗無限放大了他恐懼的情緒,無數可怕的猜測不停地在他的腦海浮現,無形中,對方的形象不再是一個低等下城區的貧民,而是一個青面獠牙、面目可憎、以人為食的魔鬼,就在這樣的胡思亂想中,時間悄無聲息地流逝,直到——
“咕噜噜——”
一道響亮且存在感十足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路生白臉熱辣辣地,艱難地伸出如蔥白般的手壓了壓不聽話的肚子,一臉難堪——驕縱矜貴的小少爺從小到大都未曾發出過如此粗鄙羞恥的聲音,此刻都恨不得鑽到底下去。
胃部傳來了灼燒的感覺,一種陌生的感覺逐漸占據了主導——饑餓。
從被趕出帝都到現在,快兩天了,别說吃飯了,他連一口水都沒喝,還被無度索取了一夜,水都流了不知道多少。
他如今虛脫得快暈過去了。
路生白舔了舔因為缺水而起了幹皮的腫爛嘴唇,擡手想摸摸褲兜,卻什麼也沒摸到。
華麗優美的禮服,除了好看,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
無比窘迫的他下意識地摸向了自己的左手。
毫不意外地摸了個空。
他臉色頓時變得灰暗無比,仿佛被人抽走了活着的希望——他的手環,被路家收走了。
他本就一無所有。
甚至就連路生白這個僅有的名字,也本來就不屬于他。
被全世界抛棄的小可憐吸了吸鼻子,更加縮緊了身體。
沒有手環,要怎麼在吃人的塔爾塔洛斯生存下去啊。
他會就這麼餓死在這裡嗎?
好疼好餓啊。
“嗚……”
沒有一絲光亮的房間中,少年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地重新響起。
甯清風在路生白動來動去的時候就睜開了閉目養神的眼眸,小蘑菇周邊萦繞的精神絲本就越來越黯淡,如今一哭更是微弱得如點點螢火,好似一陣風就要吹滅了。
她眉頭輕皺,不明白嬌嫩的小蘑菇怎麼了,她再度将掙脫出懷抱的少年抱進懷裡,身體交纏——少年的溫度比她高,很溫暖,很舒服,她喜歡。
她下巴微蹭對方柔軟的黑發,喉嚨微動,聲音低沉:“怎麼又哭了?”
——再哭就脫水了。
怎麼了怎麼了!
就隻會問怎麼了!
要你問!
本就走在絕望懸崖上的路生白聽到罪魁禍首還一副置身事外的假惺惺模樣,胸膛劇烈起伏,嘴角死死抿着,小拳頭下意識地緊握。
此刻的小蘑菇怒向膽邊生,既然都要餓死了,那我就咬死你這個下三濫!
想到這裡,他猛地一把抓住此刻還不忘在他身上到處遊走的鹹豬爪,露出了尖利的小虎牙,像是一隻失怙的小崽崽狠狠地咬了上去。
這一口,帶着憎恨、悲痛、絕望,用盡了全身力氣。
昨晚她對他的暴行,殺她一萬次都不為過,他要讓她,也感受到無與倫比的疼痛!
鐵鏽一般的味道,逐漸蔓延至口腔中,湧入喉嚨,朝着灼燒的胃部流去。
是血。
陸生白下意識地吞咽了下,神情怔愣。
是血!
從小到大,小少爺看見受傷的小動物都會不忍心,連螞蟻都不敢踩死,更别說是……殺人之心。
他第一次如此清醒地意識到,他不再是那個純潔幹淨、善良天真的小少爺了。
如今的他,隻是一個被下等民奪走了清白,無法逃離悲慘命運的惡毒困獸。
很快,他就不顧全身要散架的疼痛翻身朝向床外,開始幹嘔,眼淚不停地往下流。
好惡心。
好惡心。
血的味道好惡心,他也……好惡心。
啊——
路生白嚎啕大哭——
為他失去的一切,為他灰暗的未來。
陸生白絕望的哭聲讓原本沉寂的冰冷觸手再次湧動着,從牆上、地面上、床下,它們緩緩地穿越了陰影,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齊聚在甯清風的身後,張成了難以言喻的詭異恐怖畫面。
她緩慢地,連帶着身後張牙舞爪的陰影,如同攬入至寶一般,合攏環抱了上去。
從遠處看,矜貴的小少爺就像被主宰深淵的存在擁入了懷中,身後的陰影如同一座夜色城堡,鐵鑄般堅固,為可愛的小王子矗立起一座高塔。
甯清風輕輕環着路生白,手一下一下地安撫,一點一點,将他所有的眼淚都擦幹。
“你……”
身後低啞的聲音讓路生白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瞬間驚醒,回歸到了殘酷的現實——他咬傷了這個魔鬼。
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還在提醒他這個事實。
她會怎麼對他……會殺了他嗎……
甯清風完全沒有意識到她的一句話就成功讓小蘑菇的情緒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看着小蘑菇一副暴走瘋咬她手臂的模樣,她終于意識到了——
小蘑菇,餓了。
他是脆弱的人類,一頓不吃就餓得慌。
這時,甯清風才想起來,她好像、似乎、确實是個窮光蛋。
全身上下一個子都沒有。
她打開了手環。
【名字:甯清風
性别:女
年齡:18
學曆:無
語言:下城區俚語
公民身份:下城區臨時居民(于57天後簽證過期)
财産:0下城币
犯罪史:18次強|奸未遂,126次當街搶劫,369次偷盜财産,2645次尋釁滋事……
……
】
甯清風的注意力首先投往了年齡那一欄,沒想到原主一副社會毒瘤模樣,竟然才18,屬實有點“畜”乎意料了。
接着她看向了财産一欄,果然是0——這點原主并沒有讓人失望呢。
她得出去賺點數、養活能吃的小蘑菇了——這一刻,甯清風的腦海中浮現了這個想法。
說做就做,甯清風絲毫不拖泥帶水地,留下一句“你繼續睡”就出門了。
一打開門,甯清風就和門口趴着的一團陰影不期而遇。
一瞬間,她渾身肌肉緊繃,身體不易察覺地改變姿勢,調整成最佳應戰狀态。
定睛一看,是昨晚的取香詭。
甯清風:……
她就知道,這塊認死理的狗皮膏藥是半點都不知放棄,不吃到小蘑菇不罷休。
黑漆漆縮成一團的取香詭突然看到甯清風也吓了一跳,它瑟縮了一下,黑影都陡然變淡了幾分。過了好一會兒,它才慢吞吞、顫悠悠地往旁邊挪了幾分,為甯清風讓出了一條路,意思很明顯——
你走你的,我守我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哦?這麼乖巧?
甯清風見狀眉頭微挑。
啧,看來昨晚的“酷刑”見效了。
取香詭啊,死得實在太久了,活得過于滋潤,早就忘記了疼痛、恐懼、驚懼是什麼感情了。
她很好地“幫”它回憶了一番,就是為了現在這種情況——巢穴外,她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貧民,取香詭不管從實力上、還是從形态上,都高她太多層次,一旦它不願意放棄,一直守着地下室,那她就得有制衡它的辦法。
整整一百根針,一根手指十根,不多不少。
疼痛——是她為它設計的烙印。
畏懼——是她為它打造的狗鍊。
效果良好,最起碼這畜生現在學會了房外守候和禮貌讓路。
隻要小蘑菇好好待在巢穴中,就不會有事。
想到這裡,甯清風暫時把取香詭的事情先抛下,先解決窮光蛋的問題。
黏濕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此刻,獨自待在地下室的路生白顫抖的軀體才微微好轉——傷了甯清風,他還以為,他要死了。
是的,甯清風。
他剛剛不小心瞥到了女生的名字。
想到這裡,路生白的眼神變得複雜而茫然。
他沒想到,她的名字會是甯清風。
清風,人如微風、拂面而來,寓意美好。
最重要的是,甯清風是罕見的東方名字——在帝國,能完整使用東方名和姓的,無一不是貴族。
這一瞬間,路生白甚至感到了一種詭異的錯位感,好似他不是曾經高高在上的路家少爺,反而就該是遺棄之地無名無姓的爛泥,而甯清風也不是遺棄之地的下等貧民,反而是某個尊貴家族流落在外的千金。
但很快,他就把這滑稽無實、荒誕不羁的想法甩出了腦後。
魔鬼就是魔鬼,就算用了“甯清風”這樣的名字,也不妨礙對方是一個毫無道德底線、肆意欺辱他人的垃圾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