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覆落大地,月華傾滿木林,流淌的溪水交相輝映,像是一瓣一瓣的鱗片,碎響叮咚。
四方的圍牆與一爿還算厚實的屋頂建成的水闵觀雖然破落,但也能做行乞之人的栖身之所,比外頭的風餐露宿要好的多。
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身旁又沒有莫芷濡帶着,莫祈君隻有拉着宮懷檀的衣擺才能前行。
“姐姐,你再這麼扯我,估計沒兩天衣服就要壞掉了。”
他點着火折子尋找窪地裡那條通往地下的溶溝,一回眸看見緊緊拉着自己的莫祈君另一隻手拿着半截樹枝探路,不由逗了她兩句。
“若是壞了,我幫你縫補便是。”
她人看上去十分不安,聲音壓低,倒是裝出了一派平穩。
宮懷檀不依不饒:“為何不是替我買一件新衣?”
“新衣裳買了,之後若還需要拉扯,豈不是又壞了。”莫祈君振振有詞道,“倒不如縫縫補補,繼續使用來得好。”
宮懷檀笑着停住腳,俯身道:“姐姐對我總是這般精打細算,果真是親姐弟明算賬?”
他的氣息這麼近地打在面上,莫祈君有些抵觸,側過臉問:“入口找到了嗎?”
“當然。”
深入窪地的階梯隐藏在濃密的灌木叢之下,輕輕一踢綠植便散了,露出又陡又深的窄路,這樣陰仄仄的入口,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不仔細看都能忽略過去。
宮懷檀反掌将連接衣襟的手牽住,自然得好像牽着自己的人事一般。
莫祈君眼睫如蝶翼一顫,下意識就要掙脫,又聽他說:“在這裡姐姐可别再拉我衣服了,否則隻怕我也要被連帶摔跤。”
他此言不假。
甬道的路十分不好走,每節樓梯又小又窄,腳甚至都得斜放着才能放全,一步一步都必須穩紮穩打,若是身後再來個拉扯衣衾的限制行動,嚴重點兩人一起滾下去都有可能。
盤算了下利弊,莫祈君才是不使勁了,任由對方的涼意傳達過來,包裹住整隻手。
從初見到眼下,如此炎熱的夏日掌心一直冰涼,要麼是身軀對外界的溫度變化過于敏感,要麼是體質虛寒氣血不足,要麼就是肝腎有着隐藏的疾病。
這家夥看上去殺人那麼猛,結果内裡是個虛的?
她默不作聲跟在後頭,為了不讓自己忍俊不禁,低頭發問道:“你,應該不是單純為了看熱鬧才來這裡見神童的吧?”
拉着她的手沒有異樣,腳底的步伐也依舊穩定。
“姐姐呢?”
宮懷檀倏爾駐足,轉過身逼近她。
淡淡的吐氣覆上她面頰,讓她下意識要後撤,卻礙于複雜的地勢沒能成功。
他伸手像是要掐住她的脖頸,見她的綠眸懵然無知地在深黑中熠熠,指尖又出現在了她的鬓邊,撩起因風而落的發,捋順于耳後。
重新提腳,他不慌不忙地把問題撥回來:“依姐姐的性子,更不可能因為看熱鬧才與我同行,可我也沒有多問,不是麼?”
莫祈君無言以對。
“天意”這種事,若非親身經曆過,多半都不會相信,隻可能被認作是中邪說胡話的體現。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步伐踩穩。
随着二者的深入,地底與陸面的溫差逐漸體現,周遭的涼意絲絲入骨,很難想象在冬日,這樣的地方還會不會有人願意到來。
但于此時此刻而言,這裡無疑是最适合避暑的地方,怪不得大波的人都想要下來,隻怕不光是為見一見神童,更多的還是想要圖個涼快。
一冷一熱的掌心相貼,一個趕在溫度變化的前端越來越冷,一個對照溫度變化的反面越來越熱。
宮懷檀随心一笑:“姐姐這手,在冬天是不是很招人喜歡?”
莫祈君回:“照這麼說,那你的手是不是可以祛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