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鬼物似乎都對血海海水既愛又怕,既拼了命地想往深處遊,又怕神識受不住沖擊魂飛魄散。
燕雲朔:【怎麼辦?繞過去還是再潛深一點?】
君辭想了想:【潛深點吧。】
雖然越深的地方帶給神魂的壓力就越大,但他實在是懶得繞路了。
連續在血海裡泡了三天,雖然能辟谷,靈力也有辦法恢複,但精神一直緊繃,他還是感到很疲憊。
以防萬一,兩人多下潛了好幾丈,才繼續向前遊去。
那股危險的氣息現在正在他們頭頂正上方,燕雲朔有些好奇,試探着伸出神識。
最開始,燕雲朔的神識剛探出去就會被海水中的怨氣沖散,但他練習了幾天,還試着用極陰之氣輔助,現在已經能在海水中探查一段距離了。
在他感應裡,上方的海水比其他任何地方都安靜,連表層都沒有鬼物聚集,隻有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靜靜漂浮在血水之中。
在它身邊,怨氣和陰氣以某種奇異的節奏律動着,一收一縮,一張一弛,仿佛心髒搏動出的血液。
這是……在修煉?
燕雲朔猜測着,不敢窺探太久,悄悄将神識撤回來。
兩人遊了小半個時辰,确認離開了那化神期鬼将的感知範圍,才停下來,決定浮上海面休息一陣。
燕雲朔有時候都覺得他和君辭是兩頭鲸魚,每天兩眼一睜就是在海裡遊,偶爾才上去換個氣。
快靠近表層,已經能看到上方掙紮着的無數鬼影,燕雲朔開始為君辭輸入大量陰氣。
君辭任由這些陰氣滲入自己每一條靈脈,直把自己浸透了,才繼續向上,破開水面。
這是他們經過這幾天實踐想出來的辦法,他們是活人,肉身自帶生氣,君辭靈脈裡還活躍着靈氣,很容易吸引鬼物,而現在,君辭用極陰之氣把自己腌入味兒,蓋住身上的活人氣,就可以假裝自己也是一隻鬼。
隻要不流血,不使用靈力,就不會引起周圍鬼物的注意。
海面上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這些低級鬼物仿佛不知疲倦,永遠在咆哮厮殺,相比之下,他們剛剛遇到的那隻鬼将就要安靜文雅得多。
君辭浮出海面,照例先給自己扔了幾十個清潔咒。
他施咒速度極快,靈力波動也控制得很微弱,但周圍還是有幾隻鬼靈狐疑地看了過來。
君辭面無表情地和其中一個歪頭耷腦的鬼靈對視一陣,擡腳将它踹翻進血海中。
這幾天見過的奇形怪狀的鬼物太多,君辭已經能心如止水地直視這些醜東西了。
回頭一看,燕雲朔已經找了堆屍骨堆積形成的小山坐下了。
他一腿伸直,一腿屈膝,胳膊随意地搭在膝蓋上,坐姿十分放松,顯然也是沒把這些白花花的骨頭放在眼裡。
醜東西看多了,君辭現在看燕雲朔都覺得多了幾分順眼。
不缺胳膊不少腿,臉上有肉,頭皮健在,眼眶裡有還有眼珠子,多麼難得。
君辭隔空看了燕雲朔一會兒,發覺體内陰氣快被淨靈之氣融合完,遮不住活氣了,也落到那白骨堆上,伸出一根手指,抵在燕雲朔肩膀上。
他現在吸收燕雲朔的陰氣也算是十分熟練了,都不用這人主動傳送,直接自己去他靈脈裡撈就是。
隻不過每次吸收陰氣都要通過肢體接觸,君辭才不想主動和燕雲朔牽手,每次都隻用食指去戳他。
本來以為燕雲朔會借此嘲笑他矯情,說不定還會趁人之危提出點什麼過分的要求,沒想到這人什麼都沒說。
每次被他戳的時候,也隻是默默地對他敞開靈脈。
現在是白天,透過海面那層黑紅的霧氣,能看到終冥山仍矗立在遠處,隻是影子仿佛大了些。
遊了五天,他們連陸地的影子都沒看到。
君辭不禁想起在龍族靈舟上探聽到的消息,十幾年前有探查隊從怨哭陂進入,走五天就能看到陸地,但之後十幾年間,到達陸地所需要的時間越來越長,從三年前開始,就再也沒有人見到過陰界的大陸。
是因為血海在不斷往外擴張?還是因為,那片傳說中的陸地已經被血海淹沒?
君辭不知道。
但不管陸地還在不在,隻要終冥山還在,他們的方向就是沒錯的。
修整夠了,兩人繼續下潛,繼續這段漫長得仿佛沒有盡頭的路程。
不過變化終究還是有的,自從那位化神期的鬼将之後,兩人時不時就能遇到幾個修為和它差不多的鬼物,最後甚至不得不長期下潛到十丈以下的深度。
君辭有種預感,随着他們離終冥山的距離拉近,所遇到的鬼物也會越來越強。
終于,在第十四天,他們遇到了一隻煉虛期的怪物。
之所以說是怪物,而不是鬼物,是因為它實在很難說是一隻鬼。
那更像是無數隻鬼物的集合,龐大的身軀上鑲嵌着無數個零碎的身體部位,仿佛是成千上萬的屍體被強行捏合在一起而形成的某種畸形産物。
對方下潛的深度已經達到将近二十丈,而且十分活躍,巨大的身軀在海水中遊弋,簡直像某種深淵巨獸,燕雲朔和君辭不得不潛到更深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從它腳下溜過去。
本來想通過之後浮上海面休息一下,卻沒想到,他們再也沒找到機會。
一個怪物的領地過去,緊接着又是一個。
煉虛期,這種在陽界修士中都是鳳毛麟角的存在,在這一片血海中好像比築基期都常見,數十個極其強大的怪物在海中逡巡,就如鲨群一般,擋住所有來者的腳步。
君辭終于明白,為什麼陽界那麼多修士花了十多年,都沒能穿過血海了。
不過,幸好,他們能潛得比這些東西更深。
君辭有一種預感,隻要穿過這些煉虛期的鬼物聚合體,他們就能到達陸地了。
君辭不知道在這血海中泡了幾天,隻知道燕雲朔拉着他一刻不停地向前、向前,仿佛過了幾百年,頭頂強大氣息帶來的壓迫感終于忽然一輕。
君辭又麻木地向前遊動了一段,才反應過來,他們通過了怪物的領地。
周圍是漆黑的深海,一切都仿佛陷入空洞和虛無,君辭忽然握緊了燕雲朔的手。
在血海裡泡了太久,燕雲朔有些失溫,掌心也冰冷得和周圍的海水沒有區别,但君辭還是感覺到,他輕輕地握了回來。
在這樣的深海中,連神識中的印記都顯得明亮而溫暖,緊接着燕雲朔的聲音傳來:【怎麼了?】
君辭微微抿唇,仗着燕雲朔什麼都看不到,對他笑了一下:【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