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間界在碧波境，雲夢澤以西，一行三人先向西北走，去追太虛宗派往人間界支援的靈舟。

這幾天裡，君辭和燕雲朔幾乎沒說過話，連識海中的印記也不用了，有什麼必須要交流的，全靠應星洲在中間傳話。

這倒挺像之前十幾年兩人的相處模式，要麼提刀幹架，要麼互相視而不見，當對方是空氣。

應星洲簡直摸不着頭腦，在他的視角裡，兩人明明已經能和平相處了，燕雲朔偶爾還能開幾句君辭的玩笑，前幾天他們還夜半幽會，太虛宗的一對冤家馬上要變成一對良人，誰承想現在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他私下裡探過燕雲朔的口風，但燕雲朔含糊其辭，明顯不願意談發生了什麼。

就這麼氣氛奇怪地走到第四天，三人終于追上了宗門的靈舟。

這艘靈舟比從南柯境回去的那艘規模要小些，所能容納的人數也少些，但靈舟上都是金丹以上的太虛宗弟子，其中不乏聞訊趕回宗門幫忙的元嬰期修士，就這一船人，已經相當于一些小宗門的全部戰力。

太虛宗事務繁忙，凡間界的事還輪不到大長老出手，這次帶隊的是個元嬰巅峰的教習長老，名喚楚靈。

楚靈在百年前也是太虛宗的弟子，出師後遊曆九洲，修為達到元嬰中期後回到宗門，開山收徒，既可算衆人的師姐，也可算老師，大家都尊稱她為楚教習。

君辭落在靈舟甲闆上，隻見一女修站在船頭，懷中抱着一杆長槍，紅衣勁裝，英姿飒爽，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們。

他對楚靈略一點頭，沒有說話。

燕雲朔和這個差了輩的師姐也不熟悉，笑着和人寒暄了幾句，混了個臉熟，也閉上嘴，等着應星洲和楚靈叙舊。

百年前楚靈在太虛宗修習的時候，君辭和燕雲朔都還沒出生，不過那時候應星洲已經拜入玄陽子門下，和楚靈有幾分交情。

兩人數十年未見，楚靈又是個爽朗話多的，叙舊的時間就長了些，君辭站在一邊，發現甲闆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靈舟中間的小樓上，也有好些人走出房間，靠在走廊欄杆上。

大家都在裝模作樣地聊天，但君辭不傻，能感受到凝在自己和燕雲朔身上那若有若無的視線。

他擡眼掃了一圈，太虛宗的同門們沒有一個敢跟他對視的，那副鬼鬼祟祟、意味深長的樣子，真是眼熟極了。

算算時間，從南柯境出來的那批弟子已經回到宗門半個多月，那南柯境裡發生的事，應該已經傳遍太虛宗了。

再次成為衆多暧昧目光的焦點，君辭不再像上次那樣惱羞成怒了，他現在心如止水。

随便吧，随便看，随便嗑，都随便。

他收回目光，指尖捏住袖中黑雪姬的花梗。

這幾天趕路，整天在太陽底下曬着，體内靈氣活躍了好幾倍，連帶着痛感也強烈了好幾倍。

君辭現在隻想找個房間待着，等到了凡間界再出門。

燕雲朔也察覺到同門的目光，但不敢擡頭，就抱臂站着，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什麼都沒發覺的樣子。

但他又想聽聽這些人湊在一起都在說什麼，豎着耳朵隻能聽到隻言片語，于是铤而走險地探出一點神識。

這船上的弟子和上次的不一樣，都是金丹以上修為，燕雲朔小心再小心地将神識伸出去，聽到幾個師姐竊竊私語。

“诶，怎麼感覺君師弟比以前更冷淡了些。”

“怎麼連燕師弟都不笑了。”

“他倆這不還跟以前一樣麼，明明是一路來的，中間卻隔着八丈遠。”

“眼神也沒交流。”

“那群師弟師妹不會是騙人的吧，我就說，他倆怎麼可能會搞得到一起。”

“那麼多人合起夥來騙我們？怎麼可能。更何況我可是親耳聽榮明羲說的。”

“但你看看這倆，哪裡像是有丁點暧昧的樣子？榮明羲那張嘴，三分情意能誇張成一百分，你是信他胡謅，還是信自己的眼睛？”

“南柯境裡可能是真的，但君辭和燕雲朔肯定是假的。”有人點評道，“兩位師弟都是出類拔萃的人物，幻境而已，他們肯定拎得一清二楚，就算有再深的情意，這半個多月肯定也都抹幹淨了。”

“你說得有理。”另一人長歎一聲，“唉，虧我還以為能嗑到真的呢。”

“嗑什麼不好，你嗑他倆？”有人接話，“我看還是龍族的少君和君辭師弟更般配些……龍族和鳳族，凡間界話本裡不都這麼寫麼？”

“等等。”忽然有人似乎察覺到什麼，靈識瞬間放開，“誰？！”

燕雲朔趕在被發現前撤了回來。

不遠處幾名仙子左右看了看，蹙着眉心離開了。

燕雲朔則蹙着眉心站在原地。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隻要他和君辭再努努力，就能洗清情投意合的嫌疑了，這是好事。

但憑什麼君辭和龍煊比和他更般配？

豈有此理！

龍族的少君，說得好聽。

燕雲朔和龍煊籠統也沒見過幾次面，但不妨礙他看龍煊極其不順眼。

龍煊和君辭關系好，他恨屋及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這人剛愎自用、專橫跋扈、仗勢欺人，總之不是什麼好東西。

燕雲朔心中莫名不爽，下意識偏過頭看了君辭一眼。

就這一眼，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君辭很白，他一直知道，但現在他覺得，這人白得幾乎透明了。

要被太陽曬化了似的。

君辭感覺到身邊的目光，撩起眼皮看過去，剛好看到燕雲朔移開視線，也看到他眉心的皺痕。

不太高興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