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涼居高臨下看男人仰起的臉,不知是因為室溫或是心情,有些不自然的紅暈。
他其實對自己腳下的東西毫無興趣,卻還是問:“既然丢掉了,看來不是很重要?”
唐燭的手還在無力地抓着另半邊紙團,支支吾吾道:“重要的,這是……是我的日記。”
付涼覺得這句謊話還挺有意思,正要繼續“刁難”,卻發現男人伸出的手臂上方隐隐透出些粉色。
“還給我吧,付涼。”唐燭去扯他的浴袍,沒用多大力氣,卻讓他那向來特立獨行身體破天荒地順從起來。
紙團的回歸,仿佛讓男人松了一口氣,站起身後終于想起來問他:“你、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付涼收回目光,完全不顧依舊敞開的門與走廊外路過的女仆,語氣毫無波瀾道:“我來邀請你去度假。”
說着,眯眼盯着面前的男人,又補了一句:“順道還有個問題問你。”
唐燭瞠目結舌,盯着他的視線虛晃一下,又不自在地往四周看了看。似乎覺得哪裡有問題。
最後,那人走過來,把他拉了進浴室,關緊了門。
付涼以為他這一連串的行為有些多餘,但維納在車上講得那些“關于如何邀請他人的知識”使他對此閉口不談。
唐燭:“之前……之前不是已經問過了嗎……抱歉付涼,我明天有事,可能真不太——”
“那後天去。”他說。
唐燭:“後幾天都有事的!”
付涼:“那就下周去。”
唐燭:“……”
沉默中,付涼還是選擇抛開維納那套該死的理論,向着男人的靠近了一步。
“因為什麼不想和我一起去?”
唐燭的大腿已經抵在了浴缸上,不得不回答:“沒有,不是不想。”
他的視線掃過對方驚慌的神情,得知這回男人終于沒再撒謊,先前的煩躁也跟着減少了些。
對面的人繼續解釋:“度假不就是為了放松嗎,我覺得吧……我跟你待在一起,你會不舒服。所以還是你自己去比較好。”
“不是。”
付涼無視自己大腦“這是個謊言”的提示,面不改色說:“雖然跟你待在一起的确沒有自己一個人舒服,但我度假并不是為了放松。”
唐燭:“……”
“好,那你這邊沒其他問題了。”付涼索性在浴缸旁坐了下來,問道。
“在哥城号上,為什麼救我?”
唐燭被問得又一怔。
語罷,他善解人意地指了指滿池清水:“如果覺得需要長篇大論,我也不介意你邊洗邊說。”
畢竟能節約的時間,總浪費也不好。
男人在霧氣中看了他一眼,随後紅着耳根拒絕道:“不、不用了。”
付涼盯着他暗自琢磨,是時候把這人身上“容易害羞”的标簽,改成“極易害羞”了。
“修改”完畢,他繼續等待對方的話。
至少在付涼這裡,無論是實話或者謊言,都是回答。
唐燭不自覺地摸了摸耳垂,說:“沒有特殊的原因,這是我本來就該……我的意思是,這算是本能,沒有原因......”
付涼:“按照你的意思,不是為了救我?可自從你登上女王号起,口中可不是這麼說的。”
他的提醒似乎促使唐燭想起了自己說過的話,以至于耳後全紅透了,“你……”
付涼已經對他即将要說出口的謊言耳熟于心。
無非又是些最簡單、又最容易俘獲人心的話。
“付涼,你能看出來吧……”男人卻鮮有地轉過臉直視他,問道:“你能看出來我有沒有說謊,對不對?”
這回換作付涼訝異,隻不過比起驚訝,他更好奇唐燭又能以什麼做為回答。
他波瀾不驚說:“或許能。”
唐燭舔了舔下唇,望着他的眼,像極了自願接受“嚴刑”的嫌犯,“我覺得我們或許可以成為朋友,我的意思是我本來就不想讓你受傷的……”
漆黑的眼睫低垂又重新撩起:“你、你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我希望和你這種人成為朋友。”
對方的語速向來不快,付涼有足夠的時間用來反複判斷“真假”。
可自從第一次腦海中出現了“相信他”的時候,他就把剩餘的時間用在了其他地方。
興許像維納所說,這世上真有比美國佬或者俄國人訓練的間/諜,還要難識破的人。
而唐燭又是跟誰學來這些“詭計”的呢?
此時此刻,他又是如何運用到這裡的?
用他看似純良澄澈的眼、或者略顯幹澀的嘴唇?
透着淡淡血鏽味道的傷口,還是單薄卻不夠潔白的襯衫……
想着,付涼再次蹙起眉來。
而唐燭卻認為這是他沒有相信的表現,也跟着皺起眉來,“付涼、付涼你怎麼不說話……你相信我嗎?”
付涼又瞥了他一眼,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
明天,他必須帶這個人一起出門。
“明早十點出發。”
“……啊?什麼,我們去哪兒……”唐燭捏了一把手中的紙團。
“缪斯鎮,積霧山莊。”
付涼快速道,臨走前隻道:“你還有十分鐘洗澡時間,否則水該冷了。”
唐燭望着重新閉合的門,等腳步聲逐漸遠去才緩過神來,慢吞吞将那張紙條展開。
“我這是、又完成了一個任務嘛……”
他注意起信中的“無論如何”與“三天内”等描述任務如此這般艱難的詞。
嘶,不得不承認,自己有做反派的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