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前,唐燭從不屑于這些“邪門歪路”。想他在成為職業拳擊冠軍前,也是窩在過小俱樂部裡靠挨打賺錢的。籍籍無名到家喻戶曉,全靠自己一場一場打下來。
但他現在不得不觀望起這條路來。
而且現在他比誰都清楚,要真切地劃分“抱大腿”的難度等級。像付涼這種隻知道從破案中追求樂趣、毫無人性的貴族少爺,那絕對是SSS+。
天呐,怎麼才能和他處好關系呢?
送禮人家不缺錢,幫忙腦子不夠使,扛傷害也輪不到……
唯一能做到的,大概就是利用自己熟悉的故事情節,盡量幫助他規避風險……
“有什麼問題嗎?”耳畔徒然響起個男聲。
唐燭吓了一個激靈,才發覺一不留神,自己的視線就又直勾勾挂在男主臉上了。
“啊沒什麼。”他趕忙垂下眼皮,感慨道:“隻是在想,你猜的好準。竟然連警長昨夜被叫回去加班也能看出來。”
付涼微微眯起眼,睫毛的陰影借着昏暗的天光打在臉龐。
“滿身劣質女士香水與雜七雜八的煙絲味兒,側頸沾了點口紅印記,肯定是去了酒吧。滿眼血絲,面露疲憊,背脊的衣裳褶皺像又像是靠在椅子上一整晚,當然是又被叫回去加班了。”
“啊……原來是這樣,我都沒發現。”
他本該是極其厭煩這種“高傲”言行的人,此時卻聽得一時忘我,由衷誇贊起來:“可當時才見到警長不過半分鐘,你也太厲害了。”
青年面無波瀾地點了個頭,繼續喝茶了。
如此又過了半分鐘,唐燭才意識到自己太過一驚一乍。
如果真的是與天才大偵探同住的室友,對這種事肯定早見怪不怪了。
顯然,他那一根筋的腦袋并不會想到,面前垂眸緘默的天才室友,因為他,腦中早已紛亂如麻。
……
付涼享受着從未有過的稱贊,腦中卻否決掉了先前的種種預判。
不一樣。
眼前這個本該普通到讓他不想多費一秒攀談的男人,竟然變得如此……有趣。
他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或許在自己受邀起了個大早,前去過度潮濕的碼頭時?又或者是在他登上某艘巨大的蒸汽遊輪,在它富麗堂皇的大廳内閑逛時?
總是有誰趁着某一刻,将他身旁最不起眼的室友換了個人。
本該因為早起,還為了躲避某些蒼蠅偶然走入暗巷而淤積的壞心情。卻在看見了古闆無趣的室友當着自己撕開襯衣時,完全消散了。
但同時,随着襯衫崩裂,他曾給這人臉上貼的“标簽”也秋葉般落了滿地。
“獨生”、“古闆”、“父或母從商”、“精英教育”、“虛僞”、“假把戲”、“喜愛古典音樂是假”……
隻在那一瞬間,換成了“ ”
他幾乎快忘卻了,究竟有多久沒遇到過空白的人了。
“那個……今早,你怎麼會在碼頭啊?”男人低着頭問他話,像是在緩解氣氛。
不過,為什麼要問這種無聊問題。
見自己不說話,對方又吞吞吐吐道:“我沒有打探你隐私的意思……我……”
啧。
“替人檢查某地的安全措施是否合格。”
“啊,聽起來就很厲害。其實能請動你去檢查的地方,已經等同于安全了吧?”
“就那樣。”
“好吧,哈哈。”
直覺告訴付涼,這或許比任何一樁看似龐大的案件更加複雜。
這個男人是個謎團。
而更讓他覺得有趣的是,興許面前這位也是這麼看待自己。
畢竟從上了馬車後,他已經讓這人從頭到腳來來回回打量了個遍。
偏還是一種……極為擔驚受怕、十分委屈的目光,偷偷地粘在他身上。
讓人不得不從本來擁擠的世界裡,單獨挑出個小小的縫隙,來特别安放他。
随時随地将他的舉止收入眼底,以便于拆穿他,剖析他。
他用餘光看了眼幾乎一口将紅茶飲盡的男人,隻覺得報紙的内容索然無味。
隻要給他任何一條信息。
付涼想,無論是什麼,他太想看這倏然換骨似的男人,在自己面前被扒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