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禾呆滞地坐在床邊,直到夜風從敞開的窗戶灌入,她始覺寒涼。
她發覺身子燙得厲害,伸手觸探額頭,果然發熱。她起身,欲關上窗戶。
長留虛弱沙啞的聲音響從耳朵深處傳來,“汝——何故如此?”
黎禾臉色一沉,“長留,你果然醒了。”
“既不願留在此處,汝可多加食夢,迅速強大。汝為夢妖,區區人類,何以為懼?”
黎禾冷笑,“我變得強大,你不同樣也會變得強大?”
“是又如何?吾與汝之間,必有一戰。”長留讪讪一笑,“呵呵,機會均等。亦或言之,汝并未做好準備?”
空中浮出幾縷淡薄的黑霧,缭繞在黎禾四周。
“或言之,汝畏懼也。畏懼死亡,畏懼為吾所殺,畏懼渺渺人世,汝将不複存在。”長留聲音像是鈎子一般勾着黎禾的心,使其隐隐刺痛。
“若是如此,汝可得小心。恐懼,最易為人利用。”
黎禾恍然,“我并不恐懼。”
“呵。”長留輕笑一聲,“若是恐懼,便去食夢......”
聲音随着黑霧淡淡消散。
夜風吹得緊,門窗“哐哐”作響。
黎禾望着窗外繁星點點的夜空,眼神由渴望漸漸過渡到憤怒,随後一切情緒消散,隻剩下無助。
她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在這座半月樓裡,多少少女正用着同樣的眼神,望着窗外的星空。
一夜未眠。
清晨時分,半月樓才漸漸沉靜下來。外頭的世界緩緩蘇醒,而半月樓卻要陷入睡眠。
黎禾坐在窗前,任由窗外之風吹了一夜。
她明明覺得冷,可身子燙得厲害,四肢無力,思維遲鈍。覺得周遭一切都宛若虛幻夢境。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黎禾盯着那扇門,半晌開不了口。
“黎禾?”是小南的聲音。
黎禾微微驚異,自從不與白女一同學習後,她再未見過小南。
“黎禾?”小南再次呼喚。
黎禾張張嘴,喉嚨疼得厲害,隻能發出微弱而嘶啞的聲音。
“我開門啰?”小南說罷,推開門,卻見黎禾坐在窗前,眼神迷離,臉頰绯紅,嘴唇幹裂。
小南蹙眉,“你還好吧?”她邊上前邊說道,“文媽媽讓我在成為青女前這段時間,先來伺候你。”
她垂眸,“其實我知道冬紗姐姐的事兒,不能怪你。在半月樓這種地方,大家都想往上爬。是冬紗技不如人,輸給了你。哎,其實我挺佩服你,一個白女就有勇氣搶頭牌的風頭!關鍵是還成功了!你怕是半月樓的第一人!難怪文媽媽對你青睐有加。不像我,琴棋書畫樣樣不擅長,模樣在半月樓裡也不出衆......能服侍你也挺好的,說不定也是機會,我也能蹭蹭你的光。”
本來同是一屆的白女,被安排來伺候黎禾,無非是文娘見她沒什麼用處。來的路上她還郁郁寡歡,現在說着說着,發現也未嘗不是一次機會,她又開朗起來。
而黎禾并未回應她。
小南始覺不對勁,伸手觸碰黎禾的身體,燙得縮回了手,“你怎麼這麼燙!我去叫媽媽!”
小南匆匆離去,片刻帶着文娘趕了過來。
“小祖宗!”文娘一驚,“正是關鍵時候!你生什麼病呀!小南,把窗戶關上。”
小南忙得關上窗戶。
文娘扶着黎禾上床,“你且休息,我給你找個大夫過來。”
這之後的記憶變得模模糊糊。黎禾依稀記得有大夫來過,小南守在一旁,喂自己吃藥,幫自己蓋被子、更換額頭上的涼布。
在這迷糊之間,她還看到了傻胖與豔兒在燃燒的大火裡跳舞,頃刻間那大火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遠,化作了萬千之一的孔明燈,緩緩飄向頭上的深淵。孔明燈之下,是沉睡的朱淩雪。她想要靠近朱淩雪時,卻又被朱淩霄拉住手腕。
朱淩霄怒吼:“你不要靠近她!”
她全身一顫,轉眼一把飛刃飛來,她側身躲過,卻見一雙殺氣騰騰的眼睛。
哀樂朝她跑來,“長留!哪裡逃!”
她撒腿往前跑,可身子怎麼也使不出力,眼見着哀樂越來越近——
“去哪?”登時祝餘的身影擋在她身前,她急忙抓住祝餘的衣角。
祝餘卻一把推開她,冷聲說道:“去,完成任務。”
黎禾跌坐在地,一時間發現無數個帶着面具的男人将她團團圍住。那些人居高臨下得俯瞰她,面具之下的眼睛,滿是貪婪與嘲諷。
她着急地想要尋找出口,又刹那間發現了桂香。
桂香站在一扇門口,微微側眸,對她說道:“小姐,若是有心事,桂香願做個解語人。小姐别什麼都憋在心裡,會出問題的。”
黎禾竭力起身,拼命朝桂香跑去。近一點!再近一點!她伸着手,那般渴望觸碰到桂香。
桂香擡眸,朝她溫柔一笑。
可是她跑得越用力,桂香就離自己越遠,遠到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