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時而雷聲滾滾,閃電霹靂。黎禾困于房中,無法出行。
桂香見狂風作亂,雨水都飄進屋内,欲關門,卻被黎禾制止。
“桂香姐姐,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桂香面露憂色,難不成剛才老爺與小姐說了些什麼?為什麼小姐臉色如此差?
“桂香姐姐?”黎禾望着桂香,她見桂香眉頭微蹙、臉色奇怪,心中生疑:她在懷疑我?她發現了什麼?
“桂香姐姐,你可有事?”
她的目光愈發寒冷、警惕。
桂香欲言又止,行了禮,“那桂香退下了,小姐有何吩咐,喊一聲就行。”
“嗯。”
黎禾直勾勾地目送她,卻見桂香行至門檻,又停步、側身,“小姐,若是有心事,桂香願做個解語人。小姐别什麼都憋在心裡,會出問題的。”
說罷,桂香匆匆退去。
屋外,雨水擊打地面,啪啪作響。
黎禾一陣恍惚,撫摸心口,察覺到心裡有一絲絲松動。可這一點松動,立刻放進來了一湧悲傷。
“無助,孤獨,痛苦,思念,恐懼——”黑霧缭繞,“禾兒——這便是為人。”
黎禾發怒,“我不需要你了!你快從我身體裡出去!”
長留谄媚一笑,“非也,汝需要吾——”
“我不需要——”
“噓——”長留閃現于黎禾耳邊,爬在她肩膀上低語,“汝父頭顱仍懸于城門之上,受這寒雨之苦。濟中三賢之一,謙謙君子品性,何故如此下場?”
黎禾紅了眼。
長留朝着黎禾的眼睛,傾吐一口氣。
瞬時,黎禾瞳孔渙散,沉靜于幻視之中:她站在黎宅的小花園裡。秋雨綿綿,潤濕了她的衣裳。黎獻愚坐在亭台下,燒火煮茶。他一身白衣,半紮長發,彎腰添煤。茶爐在火上烤着,咕咚作響,白霧缭繞。
黎獻愚起身,朝黎禾招招手,“禾兒,站那兒作甚?快來取暖!”
黎禾一步一步靠近父親。茶爐的火光好似燃燒在她眼眸之中。
他拉過黎禾,将身上的披風披在黎禾身上,朝黎禾溫柔地笑着,說着自己又寫了一首好詩,迫不及待想要給她分享。
他念完詩,便為黎禾斟茶。縱然黎禾鮮少回應,他也并不氣餒,反倒凝望着秋雨,頗為愉悅。
他說,“這秋雨綿綿,好生溫柔。”
他又說,“禾兒,爹爹也希望你成為這般溫柔之人。并非要你對誰都好,對誰都遷就,也并非要你毫無脾氣。而是能像這秋雨一般,就算被人遺忘,就算被人厭棄,你也能有自己的力量,一股溫柔、内斂而強大的力量。這也是你娘親的願望。黎禾,禾,弱小卻又滿是生命力。”
黎禾自然是聽不懂,但她懵懵懂懂感覺,父親所說的“溫柔”正适合形容他自己。
他是一個溫柔的父親。
黎禾含淚,凝望黎獻愚,伸手想要觸碰爹爹,可黎獻愚的身影逐漸淡去,徹底消散,黎禾回過神來,隻有空空蕩蕩的房間和屋外的滂沱大雨。
淚水再也無法控制,漸漸成線。
那黑霧形成的狐狸依舊飄蕩于空中,“回憶愈是溫暖,此刻愈是冰涼。那城門之上,景色又該如何?禾兒——身為子女,怎能無所作為?吾有言,定然助汝。”
黎禾眼露藍光,全身黑霧纏繞。她呼吸氣促,一隻手緊緊抓着另一隻手的手腕,強行克制身體裡的力量。
“何故抗拒?去——去吧——”
黎禾擡頭,緊咬嘴唇,盯着屋外。
爹爹……爹爹的頭顱還挂在城門上,這麼大的雨……
黎禾咬破了嘴唇,滿眼紅血絲,她突然很後悔,滿身悔恨。為什麼到此時此刻她才感受到自己與爹爹的羁絆之深?為何要到此時此刻她才想要珍惜曾經的時光?
黑霧狐狸咧嘴一笑,消散,黑霧進入黎禾身體裡。黎禾猛然擡眸,一雙幽藍之眸,閃着憤怒之火。
她沖出院落,任由大雨沖刷,片刻,跳上屋檐,動作敏捷,行如狐狸。她迅速朝城門奔去。
坐在黎府大門外的哀樂站起身來,滿眼興奮,扔掉手中幢幡,沖進雨裡。
守門小厮一愣,“先生!雨大——”話還沒說完,就看不見哀樂的身影了,守門小厮忍不住感歎,“奇人啊……”
攬月酒樓上,祝餘正翹着二郎腿,一邊喝酒,一邊觀賞狂風暴雨。桌上的兩把長刀格外刺眼,引得周圍人都不敢靠近他。
他倒毫不在意,喝下一杯酒後,取下腰間那串形如銅币之物。
端來小菜的小二忍不住好奇,問道:“少俠,你這是何物?怎麼像銅币但中間洞的形狀像火焰呢?還刻着奇怪的符号……像咒語似的……”
祝餘道:“界子。”
“界子?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