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來不及了,他手心的靈力已經擊中玄鳥翎——
瞬間仿佛地獄的氣息襲來,一股毀天滅地的力量從地面蒸騰而起,眼可見處、耳可聞處,萬物生機皆被剝奪,隻有玄鳥翎散發出越來越璀璨的光芒,在突然的天地變色黑雲蔽日中,唯獨它熠熠生輝。
遠處傳來陣陣驚呼,而廳内的三人,都震驚又警惕地應對這些變化。
彌青感到手心灼燙,玄鳥翎握在他手裡,可仿佛不受他控制,無法松開,反而迫使他高高地舉起胳膊,散發的光芒讓他眼睛刺痛,他不得不閉眼撇開頭。
對于當時發生的景象,記憶防禦性地遺忘了許多慘不忍睹的畫面和細節,唯一深刻的隻有,他強烈地感覺到,以自己為中心,無法抗拒的威壓從玄鳥翎中一波波散發,仿佛玄鳥每扇動一次羽翼,都無情地帶走萬千生命。
他還記得一聲悲痛的呼喊之後,他艱難地睜開眼睛,視線裡聶九光被聶神阙全力一擊推出廳外。
随後聶神阙被玄鳥翎中釋放的靈力擊中,活生生地在他眼前化作齑粉,這一刻他真的實質性地看見了靈力的模樣,被齑粉描摹着。
那一天他知道了,玄鳥後人身亡的時候,神魂會化作玄鳥沖天長鳴,引頸泣血。
是他親手殺死了九光的母親。
他的淚水盈滿眼眶,漸漸地泣不成聲。
“我曾經喜歡過一個姑娘。
她也真心地愛着我。
我本想從此跟随她,
陪着她一輩子。
可……
我要擺脫控制,我要過被人尊重的生活!
後來有一天我犯了錯。
我希望你能原諒我。”
石門密室内,彌青淚流滿面。
“我沒想殺任何人,在最後一刻,我隻是想毀掉玄鳥翎,我已經下定決心不幫聶樞沖做事了……是命運在污蔑我,我不是兇手,我也根本沒有你記憶裡那麼壞。”
他哽咽地為自己辯解,訴說着百年的陰差陽錯和冤屈。
許久之後,他漸漸平複了哭聲,擡起臉來,眼睛從未有過的清澈,迎接九光的審判。
“明月,我曾經犯過的錯,都已經如實告訴你。”他聲音早已嘶啞,喉嚨發痛,但意志無比堅定:“如果你真的是九光,沒有失憶,那我們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我們的生活,好嗎?”
回憶很長,時間似乎過了很久,其實也不過是一刻而已。
這娓娓道來的訴說,跟漫長的百年比起來,隻是眨眼之間。
往事還曆曆在目。
九光擡起頭來,不合時宜地溢出一聲淺笑,懷疑的詢問從她喉間響起:“你的意思是玄鳥翎動的手?”
态度通過一聲簡單的語氣就能傳達,彌青的心逐漸沉入谷底。
九光的眼眸中時光回溯,順着他結束的地方,接着回想下去。可她怎麼想都覺得,當年的彌青并不是他所說的那麼無辜。
生死存亡之際,她被母親全力推出廳外。她知道這是保命的一擊,可這也是全力的一擊,她被磅礴的靈力瞬間震碎了丹田,也眼睜睜地看見幾乎是下一秒母親就被玄鳥翎爆發出的靈力碾為齑粉,屍骨無存。
毀天滅地的力量,讓萬界生靈塗炭。
聶九光被擊飛,魂不附體,摔落到廳外的茵茵草地上,噴湧出一大口鮮血,五髒六腑俱碎。
她悲恸欲絕地揚起脖子,看向母親消失的方向。
在聶神阙身亡後,神魂化作玄鳥沖天,悲鳴聲響徹百裡。
山腳下埋伏的聶樞沖等人立即明了玄鳥峰上已經發生事變,迅速拾起武器上山。
敵人蓄謀已久,玄鳥峰淪陷,情勢急轉直下。
“師妹,你先走!”江傲來擋在聶九光身前,不再生她厚此薄彼、識人不清的氣,一心隻剩下保護她:“你受了重傷,不能再打下去了,帶着小弟子們快走,我來斷後!”
他不住地催促聶九光逃命,運轉靈力抵擋四面八方的攻擊。
戰場當中聶九光唯一的感受隻剩下喉中的腥甜,深知自己已無力對敵,再留下來隻會連累同門。她捂緊丹田,深一腳淺一腳地踩着雪地往峰頂的方向走。
她要帶閉關思過的排風離開,他還什麼都不知道。
在聶九光聽話逃命後,江傲來剛松一口氣,就感覺到背後被陰冷的視線盯住。
一記遠超尋常修行者的強勁靈力襲來,擊中了他的脊梁。
他的身形定在原地,随後七竅流血,轟然倒下。
随着失血越來越多,傷處的掌心一片泥濘,聶九光的視野也逐漸變得模糊。
她聽見身後雜亂的腳步,有追兵跟了上來。
快到雲台洞時,聶九光調轉了腳步,走上另一個方向。
她不能把敵人帶到排風那裡去。
她的意志已經不怎麼清醒,隻剩一口氣撐着往前走,無數悔恨的念頭在此時盡數浮現出來。
為什麼要跟母親、大師兄還有同門們作對,偏要跟彌青成親呢?
為什麼不好好修行,假若學會了玄鳥翎中的修煉法門,何至今日落荒而逃?
來到懸崖邊,往前再也沒有路。聶九光轉身面向身後的追兵,極力嘗試從丹田聚氣,從前靈力豐沛的丹田此時空空蕩蕩,隻剩下身體上的疼痛更加劇烈。
被玄鳥神迹吸引而來的鳥雀們盤旋在天際,凄厲的悲切的叫聲提醒着她母親的死亡。
九光悔恨地留下一行血淚,倒進懸崖下的雲彩裡。
耳邊風聲呼嘯,然後,她聽見一聲呼喊:“師叔!”
聶排風沖出人群,義無反顧地跟着跳下來。
他的想法依舊幼稚——
師叔,你怪我挑釁彌青。可我偏要拿命告訴你,他對你不是真心的,我才是。
師叔,你錯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