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九光莞爾回笑。
隊伍旁側,聽了大半天的江傲來本來一直巋然不動。自從兩個月前吵完那場架後,他跟聶九光之間仿佛百年的同門情誼生出了隔閡,不再無話不說。
他隻做得到聽之任之,漸行漸遠,驕傲讓他無法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
作為玄鳥峰的大師兄,江傲來職責在身,眼見聶九光縱得這個凡人越來越不像樣,聶排風都要氣炸了,必須站出來說一句公道話。
同門們給他讓出一條路,他語氣不容置喙:“從明日起,讓彌青自己單獨提前上路。大廚房備菜收拾也要時間,不能為了将就他而讓大家都趕工。”
聶九光詫異地看向江傲來,眼神好像在質問——你為什麼要插手?
她的語氣同樣并不客氣:“山路危險,彌青本來就行動不便,萬一受傷怎麼辦?”
江傲來不帶感情地瞥一眼在他看來極其做作的彌青。他旁觀者清,對這件事自有公斷:“師妹,你不要太過分。”
聶九光還要再争辯,衣袖被身旁人拉住。
彌青朝她搖搖頭,抛出感激和勸阻的眼神,主動面向江傲來:“我可以自己走。家鄉發大洪水,我獨自逃荒來昆侖山都走到了,小小一段山路算什麼。”
江傲來原本對這個凡人不帶一絲情感,芸芸衆生皆為蝼蟻,此時竟感到些許愠怒。對方說出這句話,多麼深明大義,反倒顯得自己斤斤計較,落于下風。他壓制住情緒,神情模糊地不顯露出真容。
話已至此,聶九光隻好依了彌青的意願。
她與江傲來擦肩而過,用隻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警告道,以免他在大庭廣衆之下太丢面子:“大師兄,不要以為所有事情光靠發号施令就能辦好,應當多設身處地替别人想想。”
江傲來難以克制的目光緊緊跟随着她,很想反問一句:那你替我着想過嗎?
他把這句話嚼碎咽進肚子裡。
彌青反過來安撫替他不快的九光:“放心,我就算離開你的視線,也會好好的,我路上一定萬般小心。”
九光勉強扯出一抹笑:“你怎麼還記得啊。”
當初她責怪彌青亂走摔壞了腿,命令他不許離開她的視線一步,一時意氣的話她本來早就忘了。
同門們半開玩笑地活躍略顯怪異的氣氛,三師姐調侃道:“九光,怎麼還不舍得讓人家小郎君離開你的視線了?我怎麼以前從未聽聞過,沒想到你還有這麼霸道的小性子。”她眼神剜一眼彌青。
彌青錯愕不已,羞澀地低下頭。
聞言聶九光哭笑不得:“哪裡是這麼回事,哎,别以訛傳訛。”
談笑間,三師姐瞟一眼被襯托得格外冷落的江傲來,他倒是表現得置身事外,閉目養神不聞是非。其它同門們也都心知肚明,但都不多說一句。縱使整個玄鳥峰都知道掌門有意撮合這兩人,大師兄江傲來也對九光師妹有意。可另一方抗拒這份情誼,便不算是兩情相悅,強扭的瓜不甜,大家也就漸漸不再提及這回事。
至于彌青小郎君,在座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九光師妹跟他有說有笑的打得火熱。也許當事人自己還意識不到,可旁人看得清楚,這兩人将來必有因緣。
人群之外,聶排風背對大家賭氣,聽完事情經過後眼眶偷偷紅了,在衆人看不到的地方錘掌攥緊拳頭。
回程路上,夕陽西下,彌青在心中默默複盤今日發生的事情。
玄鳥峰的人默認了他跟聶九光的關系,還拿出來調侃,這是個好兆頭。他還發現一個意外之喜,每次在江傲來面前,聶九光都會格外維護自己。他猜不出這是什麼緣由,難道聶九光故意想氣江傲來?偶爾他會陰暗地想,也許自己隻是聶九光跟江傲來打情罵俏的玩物,否則憑什麼獲得她沒有底線的偏袒……
他越想心情越沉重,本來腿瘸就走得不快,漸漸落到隊尾。
聶九光轉頭沒看見人,停住等彌青跟上來,關心地問:“腿疼?”
彌青回過神來,怔怔地搖頭:“還好。”
聶九光體貼地跟他一起走在隊伍最末尾:“你可别掉隊。”
彌青心事重重,擡眼看見聶排風忙前忙後潇灑自如,突然想起對方也是聶九光從山下撿的,憑什麼就可以留在玄鳥峰,自己卻不行?
他飽含羨慕地發出疑問:“為什麼我不能像聶排風那樣留在玄鳥峰?就算隻是打掃做飯也行,我可以比他更勤快。”
聶九光看了看前方的聶排風,又轉回頭看他,表情帶上歉意:“其實……排風是有靈力的,雖然并不高超,但跟你這樣純粹的凡人終究不同。”
她撇開頭目視前方,好像不敢看他了。
彌青臉上的表情僵住。
他心中湧起一波又一波怨念。
為什麼……為什麼爹娘要不顧非議地成親,還要生下他這麼個根本沒有靈力的孩子!
生而為凡人,不如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