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九光與母親聶神阙在一塊坐而論道。
自從上一任玄鳥峰掌門去世後,再也沒人能頓悟宗門法寶玄鳥翎中的奧秘。聶神阙訴說道:“萬年前玄鳥寂滅時,隻留下了一隻尾翎和一句話,曰:‘混沌初開生靈力,故而道法自然;如今歸于自然,人不可強于天地。’師父曾經教誨過我,先領悟前半句,就能拿起玄鳥翎;再領悟後半句,就能放下玄鳥翎。”
聶九光歪頭,皺起眉納悶不解:“聽這兩句話的意思,玄鳥和師祖好像都不想我們學會玄鳥翎中的功法。”
聶神阙搖頭道:“不必執着罷了,等有緣人吧。”
論道畢,母親提起另一件事:“你如今也百歲了,我本不想幹涉,不過……你與你大師兄從小一起長大,不知對他可有意?”
聶九光沉默以對。
她一直感覺得到,母親在撮合自己與大師兄。
或許是大師兄江傲來也是上古神族遺脈的緣故,師祖和母親都對大師兄青眼有加。據說大師兄江傲來出生時,昆侖山降下了神迹,七彩霞光照耀晴空,指引師祖和母親找到這位初生的嬰孩。他一出生就不知父母是誰,尚在襁褓中就被遺落在昆侖山下弱水河畔,是江河送來的孩子,是此地的驕傲和榮幸,故而師祖為他取名“江傲來”。
江傲來一日日長大,确實展現出了不同于尋常修行者的天賦,在少年這一輩中冠絕昆侖,連聶九光這位玄鳥後人都惜敗于他之下。
他很強大。
聶九光垂下頭,餘光掃過廳内木質屏風後。她有一種異于常人的準确的直覺,讓她懷疑那扇屏風後正坐着大師兄江傲來。
她低聲而沉重地否認:“沒有。我一直隻把大師兄當做同心同德的親人。”
聽到這個回答,聶神阙先是失望,微不可聞地歎了一聲氣,随後問:“那你可有中意之人?”
聶九光腦海裡第一時間浮現出她剛撿回來的那個男人,還有他寬厚的肩和緊瘦的腰……她眸光閃爍了下,道:“母親,一切都還為時尚早,我還沒想好。”
“唉,好吧。”
在女兒聶九光離開後,聶神阙出聲道:“傲來,你也聽到了。”
江傲來從剛才那架被聶九光注視的木質屏風後走出來。
聶神阙很無奈:“不是為師不幫你,九光她心中有自己的主意。”
江傲來神情落寞:“弟子明白。”
等江傲來也走出廳外時,擡頭看見玄鳥峰明媚的日色,心情卻遠不及日色明媚。
一棵楹花樹後,聶九光撥開樹枝,看見本不應在場的江傲來在她後腳走出來,心中便了然她的猜測不假。
她不得不承認,方才她故意把話說得不留餘地,就是想讓他親耳聽見,知難而退。
可她也氣憤母親竟然幫着愛徒套她這個親女兒的話!
聶九光甩開眼前的樹枝,轉身離去。
楹花樹下的動靜已經大到讓站立的江傲來不可能注意不到,當他轉頭看過去時,正好看見搖擺的樹枝,以及師妹聶九光倍顯氣憤的背影。
他臉上表情凝滞了。
他是個極聰明又敏感的人,這一刻突然頓悟了事情經過——原來師妹她早就知道他在這裡,剛才在廳内故意當面說出那些話拒絕他。而此刻又現身讓他看見,不過就是想讓他自己想明白這些。不然她要躲,他不可能這麼輕易察覺,隻意味着她在警告他。
她連傷人心都做得這麼坦坦蕩蕩。
江傲來臉上血色正在肉眼可見地消褪。
他知道她最不屑使陰謀的人。今日他不僅失了她的心,還落下個偷聽的案底。
他急切地擡腿追上去,可前方聶九光的步伐并不慢,他一直追到杏林别院才趕上她。
彌青就是在這個時候知道江傲來是情敵,并且從對方身上學到了深刻的教訓。
他看見曾有過一面之緣的玄鳥峰男弟子追着聶九光來到别院,拉住她說話。
男弟子說:“師妹,你聽我解釋,我不是躲在那兒偷聽,也沒有想讓師父逼迫你什麼,我隻是、隻是羞于啟齒,請師父幫我打探一二……”
聶九光甩開他道:“大師兄,有些話不必挑明,就此打住,到這裡就夠了。”
男弟子還在辯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行事問心無愧!”
彌青站在屋門口,看着院子裡兩個人争吵,聶九光不聽江傲來的,江傲來也不聽她的,強強相争。
他們當着他的面肆無忌憚地吵起來,絲毫不避着他,甚至江傲來瞥了他一眼卻全然沒挂心。也許因為他隻是個凡人,是他們修行千年的人生中一個匆匆過客,不用在意他短淺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