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一開始彌鳯以為自己在盡心盡力地匡扶正義。聽完九光的話,他才猛然發覺他講的都是空話,飄在雲端不堪一擊,她也根本不相信、看不上。
九光繼續打擊他的自信:“你勸我走,那真是找錯人了。如若真想解決紛争,你要找的應該是試圖殺我的人,勸他們收手才對。不勸惡人收刀,卻勸弱者逃避,這難道就是彌鳯道長你的處世之道嗎?”
彌鳯顫抖着嘴唇:“不,不是的,我會勸他們收手……”他艱難地強調他是個是非分明的人,并不是挑軟柿子捏。
九光擡起眼看他,道:“你要真為我着想,那就依言照做吧。”
從這一眼裡,彌鳯能看出她的敷衍和懷疑,心中湧出一股股酸澀情緒。他穩住心神,執着地問:“我還有一個問題,你是玄鳥峰九光嗎?”
九光伫立片刻,回答:“自從我來到中山後,許多人或直接或試探地問過許多次同樣的問題,但我從來沒有承認過。我不明白你們怎麼會有這種猜測。”
彌鳯的目光在她身上長久停留,一口咬定:“我知道,你就是九光。”
九光不發一言地瞥向他。
彌鳯問出他心中真正的困擾和害怕:“你來中山宗,究竟是想做什麼?”
這次九光的眼神轉變了。她的眼裡明明充滿警覺,可下一秒神情卻又恢複為有恃無恐,仿佛斷定他肯定不會拆穿她。
她底氣十足地反問:“你不記得那夜在山洞裡,我們說過的話了嗎?”
彌鳯:“……什麼?”
九光把回憶娓娓叙來:“你問過我同樣的問題,我回答了你。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不會再回答一次。”
彌鳯當然記得,她是來找不死樹的,可他清楚這隻是一個借口,她還是不肯告訴他實話。他落寞道:“我以為我們能夠坦誠相待。”
聞言,九光神色微動,可她壓抑住了這絲動容。
彌鳯越來越失落,凝視着她:“你真的要嫁給彌青表哥嗎?”
九光不動聲色地深呼吸一口氣,轉身。她微微回頭,送客道:“你今日已經問得夠多了,該走了。”
彌鳯的心情至此沉入谷底。
秋雨漸多,毫無預兆地傾盆而下,給天地卷來一股寒氣。
彌鳯在回去的路上偶遇這瓢潑大雨,正如他的心境一般無二,大雨很快将他淋得渾身濕透,他不得不躲到樹林裡避雨。
近日來,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都給他當頭棒喝。
他覺得自己不會比今日更感傷。
可惜人總是不能預料災難,更令他心如刀絞的場面在他眼前發生了。
命運的作弄就是這麼湊巧,他前腳躲進樹林避雨,轉身就看見同路明月姑娘舉着傘跟來。
有一瞬間他以為被送傘的人是他,那他将無法言喻地狂喜。
他的目光因為那道身影聚焦,他的思緒因為身影舉着的傘靜止,他的情緒因為她懷裡抱着的另一把傘而開始徘徊在升騰的關口上下。
可後腳彌青表哥在路的那一頭出現了,真正被眷顧的人是那麼刺眼和理所應當。
明月姑娘走上前,将手裡的另一把傘遞出去。欣喜的彌青表哥笑得很大,抹一把臉上的雨水,珍惜地撐開傘。
兩人肩并肩地在雨中舉着傘回小院,背簍裡還背着打獵到的野雉,溫馨的晚膳足以預見。
别人是神仙眷侶。
彌鳯明白了自己什麼也不是。
難怪剛才明月姑娘不回答他是否真的要嫁給彌青表哥。
不必回答,無須質疑。
他恍惚中看見明月姑娘餘光透過樹林掃向了他,這一眼便是答案,她已經用行動證明了,一行勝千言。
他想,她怎麼會不知道他在樹林裡呢,雨才下沒多久,她分明就是随在他身後出來的。
隻是她要送傘的人不是他而已,惦記的人不是他而已。
……他臉色異樣,擡手捂住心髒。
這裡為什麼會痛?
彌鳯回到自己的院子後,狠狠地泡了個熱水澡,洗去一身的濕寒氣。
刻意地放空自己後,他才能獲得片刻甯靜。
正在冥想時,他耳聞屋外有人過來的腳步聲,随即門就被推開了。
“呀——”薄雩琈立刻捂住眼睛,跺腳道:“你怎麼在洗澡啊?”
彌鳯也睜開眼,趕緊擡手擋住自己胸口:“表姐,你怎麼來了?”
他錯愕非常。
薄雩琈抱怨道:“當然是來看你啊,傍晚突然下了一場大雨,你又出去了,我不放心,特意來看看你有沒有淋到。”
“……哦。”彌鳯心中領了這份好意:“多謝表姐。不過你先出去好不好,容我穿上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