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一,正值拟定的祭天儀式前三日。
中山宗主夫婦把薄山宗主夫婦、彌鳯、薄雩琈還有一衆幹事都召集到議事廳的明堂。
中山宗主夫婦坐在中堂,下首右側坐在頭一個的卻是薄山宗主夫人,薄山宗主反而退居旁座。其他人再列坐其次。
彌鳯和薄雩琈坐在左側頭兩個席位。安排他跟薄雩琈坐一塊,而不是放她跟其父母一塊兒坐,他就明白今天要說什麼事了。
既已心照不宣,他本該打氣十二分的精神認真聽,可他環顧一圈,沒找到表哥彌青,低下頭略作思考,便不自覺走了神。
堂上說着話,彌鳯一個字都沒有聽入耳中,周圍又嘈雜了一陣,隻聽突然一道聲音發問:“那個守護玄鳥翎的小輩呢,怎麼今日堂上不見?”
彌鳯回過神來,就見姑父殷公站起身對着那人回話:“今早本已派人去叫過青小子了,此刻不見人來……估計是那處小院地處偏僻,耽擱片刻也是有的。”
問話的正是薄山宗主夫人,她挂着似笑非笑的一抹譏諷神色,斜了殷公一眼。
自打彌鳯記事起,對薄山宗主夫人,論親戚關系得叫一聲舅媽的這位長輩的印象,就是她常年總是一副嚴厲刻薄的模樣,讓他既尊敬又害怕。而且他一直覺得,薄舅媽并不十分滿意他這位準女婿,時常對他露出一副不怎麼看得上的表情,或許是認定他天賦不佳吧。
此刻姑父被為難,彌鳯很是同情,打算待會兒見機解救。
薄山宗主夫人淡淡提起:“今日怎麼也不見令夫人?”
這次沒等殷公回答,旁邊的薄山宗主先解釋道:“這些年彌姑娘一直病着,今天又不是什麼正經日子,何必強求她來。”
薄山宗主夫人的目光轉到丈夫身上,定定盯他幾瞬,極輕地哂了一聲。
“好了,我懶得跟你們逞口舌之快。”薄山宗主夫人從座位上站起身:“那邊該養病的養病,這邊該成親的成親。無論如何,祭天那日彌青一定要捧着玄鳥翎來拜見!”
殷公連連答應:“這是自然。”
接下來安排起三日後的祭天儀式上各人的任務。
彌鳯離開座位,繞道姑父殷公身後,彎着腰對坐着的姑父殷公問:“姑父,表哥最近怎麼了?”
殷公愣了下,粉飾太平地說:“挺好的啊,他一直那樣。”
然而事實是,今早他派人去喊彌青,彌青把他派去的人罵了一通趕走,那人回來憤恨地說,青少爺在做什麼木床,還放言道不許任何人打擾。殷公聽得心頭火氣,前些日子好說歹說才勸住他安安分分配合舉行完這場兩宗聯姻,畢竟如若搞砸了,他們父子在兩宗那兒都要得咎。
如此艱難的處境,青小子還任性妄為,殷公本打算議事完就要去找他問罪。
“自從明月姑娘出現後,一切都變了。”彌鳯心中擔憂:“表哥曾經跟玄鳥峰九光相愛,可九光已經不在人世了。由于明月姑娘酷似九光,表哥便把她禁锢在身邊,這對明月姑娘不公平……姑父,你能不能勸表哥放明月姑娘回家?”
殷公聽到後面眼睛越睜越大,極為震驚:“什麼,你說誰,玄鳥峰九光?”
彌鳯茫然地點頭:“對啊,姑父你不知道嗎,表哥曾經跟九光成親過,這是表哥親口告訴我的。”
殷公臉色變了又變:“我怎麼可能忘記,九光……難道是她又回來了?”
他猛地站起身,擡頭往中堂看看,神色莊重地走過去。
彌鳯錯愕,怎麼人走了?
他從後繞開這一排座椅,快步追上去,來到姑父殷公身邊,姑父殷公卻正是來找他父母還有薄山宗主夫婦禀告這件事。
彌鳳沒想到姑父轉頭就把他出賣。
在他走近時,就聽父親驚詫地問:“當真如此?”
殷公神色難看地點點頭。
他父親,即中山宗主壓着聲音道:“如此這般,難怪當年沒有搜查出九光的屍體,莫非她真的還沒死,來報仇了……”
仿佛心有所感,彌鳯心跳瞬間漏了一拍,熟悉的不安感又彌漫出來。
中山宗主立刻交代:“這樣,你你馬上帶人把這個明月捉拿住,務必令其——”他比個抹脖子的手勢,又拍拍殷公的肩膀,“放眼中山宗,數你辦事我最放心。”
殷公低下頭答應:“我明白。”
彌鳯焦急地開口打斷:“不,父親!”他闖進長輩們中間,解釋道:“明月姑娘絕不是九光,我試過她,她丹田之中根本一點靈力都沒有,她隻是個普通的凡人!”
他正在替明月姑娘辯白,就感到肩上有一股靈力壓下來,似有千鈞重,一下子壓得他單膝跪下。那人的身影就立在他身後,吓得他一身冷汗地回頭看去。
薄山宗主夫人把手掌按在彌鳯左肩上,臉色不怒自威,睥睨在座衆人。
下首的薄雩琈一直都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乍然看見準夫婿被母親壓着跪下,錯愕地走上前來:“娘,這是怎麼了……”
中山宗主夫婦也先是驚訝,然後是心疼。可中山宗夫人正要去扶彌鳯,卻被丈夫攔住,朝她搖了搖頭。
中山宗主對明堂内一衆宗衆說道:“你們都退下吧,各自去做事,我們兩家有私事要談。”
宗衆面面相觑,雖然都很好奇怎麼回事,但也隻能得令退出去。
等閑雜人等都離開了,明堂内隻剩下兩家自己人,薄山宗主夫人這才擡起手放開彌鳯,啟唇自嘲:“哼,我早便知道,玄鳥峰不會如此輕易就斷絕。”
彌鳯趕緊去揉發痛發硬的肩膀,聽這話裡話外的意思,隐約透露出玄鳥峰的隕落似乎跟自己家有關,心中不由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