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根本就不像你展現出來的這樣滿不在乎,你盡管很少去找她,卻一直在四處打聽有關你母親的事,面面俱到,事無巨細。”
他頓了頓,看了眼身後的宋之珩,胸膛裡一顆心沉沉地墜下去,微不可聞地吸了口氣:“我佩服你獨自生活的勇氣,也明白原生家庭的殘忍和不幸給一個人帶來的創傷是難以治愈的,但你身上的傷同樣不是你去傷害别人的理由。”
像是觸到了内心深處的防線,李雲川臉上的表情終于出現一道道裂痕,他大吼了一聲閉嘴,一句句反駁剛才程澈說的話。
“别自以為是了,我怎麼做犯得着你來說?我恨不恨她,她在不在乎我又和你有什麼關系!”
宋之珩心一驚,将程澈往後拉了下。
不夠,還不夠,還要再拖延一下時間。
“李雲川,我說你怎麼會因為那麼件小事就冒着被處分的風險到處找我麻煩,但你覺得你的做法有什麼實質性的作用嗎?”
掌心指甲割探的痕迹深刻,尖銳的感掩壓着不自禁的回首。
“難道你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是将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别人身上,自己一身輕地獨坐高台作壁上觀嗎?”
揭開那些傷疤,宋之珩感到有些呼吸困難,頭暈腦脹,隻得深吸一口氣,試圖将腦海中刺耳雷動的嘯叫給甩出去,嘴裡喊出來的話又急又密,似落珠疾雨,叫人無法忽視。
“當年那件事誰預料到了啊?你憑什麼把一切責任都歸咎到我爸頭上,然後再變着花樣從我這裡找回來!關我們什麼事啊!”
無聲的秒表終于開始倒計時,在被堵進來的時候他就明白這是一場逃不掉的挨打,不過是拖延警察趕來的時間。
兩股勁力兀自于心口推撞角逐,好半晌都決不出勝負,喊完後他長長呼出一口氣,因為長時間壓抑而微涼的身體慢慢恢複溫熱,這才終于有了實感——原來今夜的不安感并非他的錯覺。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着李雲川的反應,他的表情從一開始的惱怒陰沉到出現一絲掙紮,而後漸漸變成了麻木不屑。
——裝睡的人是叫不醒的。
“說完了麼,你們是覺得我蠢到不知道你們在拖延時間嗎?”
李雲川說完就揮了下手,那幾個一起來的人立刻将兩人圍起來,等到李雲川坐到一旁的石頭上,幾人便慢悠悠的逼近。
打鬥的号角已經吹響,這時再不拎起拳頭上已經說不通,宋之珩咬了咬牙,扔下書包後提起拳頭沖上去,旁邊的幾個人見狀終于動身。一時間拳風四起,卷起滿地的落葉和樹枝飛散。
李雲川的目光緊緊盯住兩人,從力量上看,兩人根本拼不過這幾個從小就在這片地方打出來的,無論是節奏還是力量;從數量上看,少對多,沒多大勝算。所以幾番纏鬥之下,程澈和宋之珩已經漸漸落了下風。
脊梁骨一陣刺痛,棍子像雨點般密密麻麻地落在身上,此起彼伏,從未停過。宋之珩貼近地面的半邊臉已經腫起來,額頭上的鮮血沿着鼻尖滴落在地,一股腥甜在口裡蔓延。
宋之珩咬着牙不吭聲,他撐地,想爬起來。那群人驚了下,被這麼打還能起身的人不多。
起到一半,一隻腳踩到背上,把他重重踏了回去。宋之珩眼睛紅了,他低吼一聲,整個人要翻起來,幾根棍子死死抵住他。
随之而來的是更加猛烈的攻勢,劇痛讓宋之珩連動彈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他幾乎聽到了自己骨骼碎裂的聲響,最後還要暈死過去。棍棒落到身上的沉悶聲在這條小巷裡久久傳蕩,卻沒有任何的話語能形容兩人此刻的感受。
直到警笛聲由遠及近傳來,陽光終于照在他們身上,映亮了這條巷子的陰暗逼仄。
宋之珩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整個人都熱了起來,輕了起來,熱火從眼睛一路燒到咽喉,令發聲異常困難,每寸呼吸也滾燙,好似久病沉疴的人:“程澈,警察來了,警察來了……”
世界又一次安靜了,程澈的回答聲被警察的喊聲與腳步淹沒。或許,他根本就沒有回答。
風翻湧而過,嘩啦啦的聲音如同一場永不停歇的暴雨,苦澀将他的胸膛塞的滿當。
他沒有醒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