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送程澈回家,看着他鑰匙進孔安全地走進門裡然後探頭笑着說完“再見,注意安全”之後,宋之珩才松下一口氣轉身。
突然不怕了黑夜寂寥,沒有方向地四處亂撞,宋之珩仰頭看向第五層,白色的燈光與窗外月色相溶,柔和得像另一邊高懸的天燈的複制體。
他突然就站在那裡一動沒動,靜靜地向上看着。此時,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在空曠的環境中顯得格外悠長。他的心仿佛随着鈴聲的節奏笨拙地跳動,血液在血管中洶湧奔騰。
“嘟——”
紛亂的思緒與鈴聲同時戛然而止,歌詞被生硬地截斷,留下半句未完的旋律。
“宋之珩。”
他聽着對面的人輕聲念出他的名字。
“不知道你一個人走夜路害不害怕,這樣跟你打個電話會不會好一點?”
手機裡保持着通話,風聲從四周鑽入屏幕裡,延遲的電流聲低到聽不清晰,但輕柔的話音像是被無限放大,宋之珩感覺自己要化掉了。
這個人對他太了解。
“害怕害怕,你跟我說說話吧,說什麼都行,别挂就行。”
那邊輕輕地笑了一下,然後開口:“那以後我送你吧,我不害怕。”
宋之珩用堅決地、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地拒絕了他:“不行,我送你。”
那邊頓了頓,宋之珩看到五樓客廳的燈滅了,接着聲音又大了些。
“真的不用,我不會有事的。”
“程澈,”宋之珩沉聲開口,卻并不讓人覺得緊張亦或壓迫,仿佛在雪天推開門窗,視線白皚皚,呼吸間也僅餘清寂與微寒。
他聲音似霜似雪,輕慢地融化于程澈耳側的手機裡:“這事兒沒得商量,不準再争論了。”
他撕開不久前程澈遞給他的糖,終于邁開步子往回走,于是他聽了一路程澈背的《阿房宮賦》
走到電梯前,宋之珩換了個姿勢拿手機,接着程澈背完的上一句往下背:“秦愛紛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盡锱铢,用之如泥沙?使負棟之柱,多于南畝之農夫……我上電梯了,到家給你發微信。”
聽到肯定的答複後他挂斷電話,按下樓層,電梯門緩慢合上的那一瞬間,一道黑影飛快地從眼前掠過,宋之珩幾乎要把手機摔了。
心髒突然發皺,蜷曲了起來,像是被揉成一團的濕紙巾,不上不下地懸在原地。不知怎的,他隐隐有預感,這人多半心懷鬼胎。
他深吸一口氣,将這種突兀的情緒壓回去,内心再次祈禱所有菩薩保佑自己和身邊所有的好人。
幾乎是一出電梯就撒腿往家跑,心髒在這一瞬間猛的提到了嗓子眼,十步、八步、五步……兩步,老天保佑,一定别出什麼事啊。
手忙腳亂地輸完密碼然後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帶上門,啪的一聲響之後,全世界的聲音都沒有了。
宋之珩雙腿發軟靠在玄關上,額上全是細細密密的汗水,大腦裡還在嗡嗡作響,隻覺得眼前飄動的滿是雪花點兒。
一路跑來時風聲在耳邊嗡嗡地鳴轉,那聲響聽起來冰冷而殘酷,明明此時此刻,驚懼的感覺已經不再清晰,殘留在身體與神經裡的隻剩“那群人要準備報複”的記憶,宋之珩突然就覺得很想哭。
一口氣從體腔深處湧上喉間,慢慢再吐出唇舌,仿佛帶走了一路奔波至此的潮窒。
他用力咬了咬牙,逼着自己把眼淚忍了下去。大男子漢,才不會輕易就哭。
他拿起手機,直到不假思索地将信息發送過去,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正緊緊咬着牙關,用力到連齒根都泛上些許的酸楚。
心髒好似為絲線纏縛,搖搖晃晃地懸吊在半空,每次鼓動都帶來隐秘的燙痛。
c這時回了消息:【平安就好。我還是想知道,你這麼害怕,又為什麼一定要送我?】
為什麼呢,可能是因為不想再看你死去了。
盡管這些也許不能阻止什麼,但多一分保障,你就少一分危險。
宋之珩躺到床上,明明素來不擅長沉默,發消息也是,今晚卻沒有多餘的話想說。或者說,自己無法将内心的一切鮮血淋漓的攤開。程澈不需要知道這些,他隻需要平安就夠了。
【因為我想保護全世界,可一個你就夠了我的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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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之珩第二天和程澈在早餐攤上面對突然多了七八雙眼盯在自己身上的疑問,來到學校後終于得到了解釋。
“發網上了??到底誰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