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沒有人開口打破這能讓人窒息的沉默,身為師尊的蘇璟便先開了口:“小知,你來這裡有什麼事嗎?還帶着被子和枕頭。”
葉知聞方才因為手軟而掉地上的被子和枕頭已經被蘇璟撿起來放到林安的床上了。
葉知聞道:“我……我想着今……今晚和……和小安一起……一起睡的,看來……看來……是不能一起睡了……”
林安和葉知聞的卧房離得很近,從前他們倆就會睡一間房。如今他們師兄弟那麼久沒見,葉知聞肯定也是想借此叙叙舊。
“可以啊,你們師兄弟那麼久沒見,肯定有很多話要說的。”說着,蘇璟徑自站起身,竟是一副要離開的姿态。
“不用——”葉知聞這一聲幾乎破了音,他一把扯住蘇璟的衣袖,“我們白天說也行,白天說也行。我還是不打擾你們了,我這就走。”
言罷,葉知聞忙站起身,幾步走向床榻,一把抱起自己的被子和枕頭。就要轉身離開時,林安突然道:“師兄,留下吧。”
葉知聞身子一滞,他猶豫了幾秒,終于還是将懷裡的東西放回床上。
葉知聞走回桌邊坐下,又是一陣沉默,他才道:“你們……這樣……多久了?”
林安道:“沒多久,松江堰決堤之後的事。”
葉知聞算了算時間,道:“那是沒多久。”
又沒人說話了。
葉知聞仿佛在自言自語:“挺好的,都知根知底的。”
聽了這話,林安有點想笑。
葉知聞想到什麼,問道:“掌門……她知道嗎?”
這話提醒了林安和蘇璟,他們看向彼此。
蘇璟道:“還不知道,會說的。”
葉知聞點點頭,随即又開始困惑起來:“那我以後怎麼叫你?師……師娘?”
他打了個寒顫:“咦——不行不行,太奇怪了。本來你是我師弟的,怎麼輩分一下子比我高了。”
“要不,咱倆各論各的,我叫你師娘,你還叫我師兄?”話音剛落下,葉知聞又呸了幾聲,“什麼鬼,都差輩了。”
蘇璟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就和從前一樣,不過是虛名罷了,不必糾結這些東西。”
葉知聞醍醐灌頂:“有理有理。”
頓了頓,他又試探問道:“那……要不今晚我還是和小安一起睡吧?”
林安和蘇璟同時笑了起來,林安道:“可以啊。”
葉知聞也笑了。
他們圍坐在一張桌子前,和往年無數個日子一樣,他們誰也沒有變。
***
差不多半個月後,葉知聞就要走了。其實他還想再多待些日子,但是蘇璟收到了戚桃葉傳來的靈識,偃月堂要處決戚恩光,還要處理小作坊的事。戚桃葉便邀請蘇璟再來一趟,蘇璟應下了,林安自然也要随同。這樣下來,林安和蘇璟都不在仙九峰了,葉知聞也就沒有留下的必要了。更何況,葉家還有一堆事等着他。
林安和蘇璟去偃月堂的頭一天,葉知聞便收拾了行李離開。
三人心中自是不舍的,臨分别的時候仍在聊着天。氛圍有些悲傷,直到葉知聞的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道:“等我回葉家給你們準備份子錢。”
随後,撂下含笑的蘇璟和沒反應過來的林安就一溜煙地跑了。
***
翌日。
林安和蘇璟到了偃月堂。
謝塵仍晃着他的紙扇,湊上前道:“呦,回來了。這半個月小日子過的怎麼樣?”
蘇璟自動忽視了他這句話,道:“你沒回雲州?”
謝塵道:“回去幹嘛,那麼遠的路。”
說着,他繼續搖着他的紙扇。
一抹紅闖進林安的視野,他欲言又止:“哎……?”
誰知謝塵突然兩眼放光,激動道:“你是不是想問我這扇子上是怎麼回事?!我跟你說啊,這是之前松江堰決堤的時候……”
林安還沒反應過來,謝塵一聲高過一聲的話就沖入他的耳中。就在這時,蘇璟默默擡手将林安的耳朵捂了起來。
“哎!晴岚君你這是幹什麼?!”謝塵不高興了,用折扇打了一下蘇璟的手。
蘇璟瞥了他一眼,道:“我怕你污了我徒兒的耳朵。”
謝塵更不高興了:“什麼叫‘污了你徒兒的耳朵’,我這是榮耀!知道嗎?!我這是在勉勵你家徒弟呢!”
蘇璟已經不想搭理他了。
謝塵繼續道:“我甚至給我家折扇改了名,以前我都叫它小白,現在我改叫它小紅了。”
蘇璟的面部表情差點沒控制住。
林安沒忍住,笑了出來。
蘇璟受不了,趕緊打斷他:“戚小姐有說在哪處決戚恩光嗎?”
謝塵終于停下了他的表演:“她說在小作坊。”
選在這個地方處死戚恩光,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
這是林安第二次來到小作坊,明明相隔的時間并沒有很久,他卻覺得似乎已過去了很多年。和上次的混亂不一樣,這一次,小作坊前空蕩了許多。除了他們,還有偃月堂幾位長老,以及負責處決的修士。對于死刑犯的處決,修真界沿襲了瑄朝的傳統——砍頭。
修士們将五花大綁的戚恩光拽到小作坊前,又把他摁跪在地上。
許久未見,戚恩光仿佛變了個人似的。蓬頭垢面,衣衫褴褛,多日的牢獄生活已将戚恩光折磨得不成人樣,他終于不再是從前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了。
一群人站在離戚恩光十幾步開外的地方,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沒有人開口說話。就連林中常有的鳥啼和蟲鳴聲似乎也沒有了,耳邊隻有呼呼的風聲,為這幅場景平添了幾分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