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層薄如蟬翼的陣法，林安看到水面越來越高，水裡泡着亂七八糟的東西。他突然想到幾年前在福江城，他在巡視水球時，無意中看到了泡在裡面的一具鴨子屍體。如果……如果他們沒能撐住，陣法破裂，洪水肆虐，那泡在水裡面的就不止是動物屍體了。

林安的眼神愈發堅定，全身心投入到面前的陣法上。

直到旁邊幾步遠處出現了一個人，是一個着偃月堂弟子服的人，他也在為陣法注入靈氣。林安扭頭，才發現不知何時，陣法前竟已聚集了那麼多人，他們都在釋放靈氣去阻擋洪流。

從下往上看，密密麻麻的人漂浮在半空，就像夜晚穹頂之上的點點繁星。那麼小，卻又那麼耀眼。

戚桃葉已是淚流滿面，她感動，同時又很怨恨。她沒有修為，隻能站在别人的劍上飛到半空中，就連靈識都需要旁人來傳。她怨自己的無能，更恨戚恩光的狠毒。

林安又下意識看向蘇璟所在的方向，一扭頭，正好與他對視。蘇璟對他笑了一下，林安也回之一笑。洪水仍叫嚣着，他的心卻安定了不少。

直到一道堪稱撕心裂肺的聲音傳入耳中：“這邊陣法破了——”

“水出來了——”

或許是為了印證這個事實，林安明顯感覺到自己所承受的壓力要小了些，面前的水似乎也在往破裂的地方流。洪水吞噬金光，又瘋了般從破裂的口子湧了出來。所到之處，樹木，泥沙，磚石……一切生靈都被裹挾着，翻騰着往下沖，原本一片樹木屋舍的地方成了一條水勢浩大的河流。

林安活了快十八年，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景象，當年福江堰決堤的慘狀不比現在的萬分之一。

離得更近些的謝塵已飛到了破裂處，已經流出陣法的水，他是無能為力，當務之急是不能讓更多的水再流出陣法。謝塵從腰間抽出折扇，又一展。似乎有一瞬的停滞，他的呼吸都沉重了些。

謝塵右手執扇，擡手，随即用力往下一揮。紙扇宛若一把利刃，強悍的靈氣劈向水流，竟生生将水流斬斷了。仿佛有一道屏障擋在其中，使另一端的水無法再向前流動。

紙扇落下時，謝塵的胸口仿佛被一塊巨石所擠壓，疼痛難耐。可局勢不允許他有喘息的時刻，水流被攔腰斬斷的那一下，他又迅速飛到其間。展開的紙扇又一次擋在洪流前，謝塵擡手注入靈氣，喊道：“蘇璟！修補陣法！”

也有修士加入謝塵，用靈氣阻擋洪流。謝塵稍稍輕松了些，但仍感到自己的身軀正承受着巨大的壓力。

蘇璟已禦劍飛到破裂處，林安也随他來此。

隔着數十個人，蘇璟和謝塵又一次對視。在蘇璟的印象中，這是謝塵第一次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蘇璟提聲道：“來人分散各處結印!”

話音落下，蘇璟雙手結印往前一推，一個封印從他手前形成，逐漸擴大。林安及其他分散各處的弟子也釋放靈氣注入封印中，封印越來越大，越來越亮。

“呃……”謝塵發出一聲難耐的呻|吟，原本站着的身子變成了單膝下跪，雙臂也微微發顫。蘇璟眼角餘光瞥見，額上不禁冒出了汗。洪流區域大，封印自然也要又牢又大，一時半會根本完成不了。

“謝塵，你再堅持一會兒。”蘇璟道。

“我……知道……”謝塵吐出的話都不甚清晰。

濤濤巨浪，謝塵修為再高，怎抵得上自然之力。仍有水流從薄弱的地方沖破，向外流去。

血液從唇角流下，額頭也滲出點點汗液。

謝塵幾乎将自己體内的靈氣都押在此處，隔着一層薄薄的靈光，洪流已來到他面前，甚至比他所在的位置還要高。若沒有這一層靈氣，洪流早就淹沒此地。要是他再體力不撐，說不定連自保都做不到，到時候直接被卷入水流中，可就兇多吉少了。

“蘇璟！！！”謝塵提着一口氣罵道，“你他媽行不行？！”

蘇璟隐約聽到有人叫他，但他根本沒心思細想。站在一旁的林安此刻也是膽戰心驚，冷汗早已攀上脊背。冷風灌入，更覺得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