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林安問的最多的兩個問題就是:
“我爹是誰?”
“阿娘能再和我說說那個哥哥的事嗎?”
對林安來說,“爹”隻是一個冰冷的字,一個身份的象征,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寓意。
在他記憶裡,這個能讓他叫爹的人從來沒有出現過。
最初的時候,他以為所有人都是這樣,家裡隻有一個娘來操勞,照顧孩子,料理家務。可再大些,他就發現,别人家還有一個男人幹活。或搬東西,或修房屋……有時還會将孩子高高舉起來,逗他們玩。
林安很羨慕。
他阿娘力氣很小,平時連重些的東西都搬不動,更别說将他高高舉起。小的時候不能,大了就更不能了。
後來,他遇到了和他一樣沒有爹的孩子。但是,那個孩子還是和他不一樣。
那孩子對他說:“我以前是有爹的,我娘說他還抱過我呢,但是後來他生病死了。”
林安沒太懂:“‘死了’是什麼意思?”
那孩子也有些說不清:“‘死了’就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林安似懂非懂。
到底童言無忌,回家後,林安直接問阿娘:“我的爹是不是死了?”
然後他就在阿娘臉上看到他從來沒見過的神情。
阿娘的身子先是僵住了,連帶着她面上的表情。然後她的嘴角似乎動了動,像是要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沒說出來,她隻站起身走到桌子前,應該是要拿什麼東西。
林安望着她單薄的背影,聽她道:“你就當他是死了吧。”
林安仍是不太懂,“當他是死了”又是什麼意思?
但他知道“死了”是什麼意思,“死了”就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那麼,阿娘這句話的意思應該就是說他再也見不到他的爹了。
林安小嘴一撇,鼻子一皺,哭了出來。
阿娘聽到身後的啜泣聲,忙轉了身。一見林安如此,又忙将他攏在懷裡,不停地撫慰着。
***
沒有爹,自然是難過的。但春去秋來的,林安可能也是習慣了,再大些也就很少因為此事傷心。
最重要的是,他的生活中出現了另外一個人。在他心裡,地位僅次于阿娘的一個人——一位年輕的漂亮哥哥,聽阿娘說,他叫蘇璟。
蘇璟曾經不止一次來過他們家,但好像每次都是晚上來。最初幾次因為他睡得早,并不知道家裡還來了人。後來有一次,那時他好像八歲了,夜裡他做了噩夢被吓醒,卻發現床上隻有他一個人。
他慌得連鞋都沒穿,光着腳便下床去找阿娘。屋裡很黑,某處似乎有光亮,他循着那光亮,最後到了廳堂。
廳堂裡,阿娘和蘇璟相對而坐,似乎在談話。
他原本是要找阿娘的,但在見到蘇璟的那一瞬,他就愣在了原處,半晌,才磕磕巴巴道:“阿娘……他是神仙嗎?”
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
阿娘和蘇璟都被逗笑了,但他耳中隻聽到蘇璟的笑聲,他的聲音也很好聽。
蘇璟對他道:“我不是神仙,我叫蘇璟,是你阿娘的朋友。”
說着,他從座上站起,走到林安面前,将林安抱了起來。
阿娘也起身,一邊将林安腳上沾的灰塵拍掉,一邊道:“怎麼不穿鞋?别硌着腳了。”
林安被抱到和蘇璟持平的高度,更加清楚地看到蘇璟的容貌。
然後,林安指着蘇璟的左眼,問道:“你這上面畫的是什麼啊?”
林安第一次見到有人的眼睛旁邊是有圖案的。
蘇璟笑道:“這不是畫的,這是紋身。我這裡之前有一塊胎記,不好看,後來就紋了圖案在這上面。”
自那晚之後,林安便迫切地想了解蘇璟。
阿娘說,蘇璟不僅是朋友,更是恩人。如今他們住的這座小院,是蘇璟找的,他們平日裡的花銷也幾乎都是他出的。
阿娘年紀輕,又生得好看。雖則年年多了些憔悴,但還是遮掩不住她那張白淨精緻的小臉。再加上他們孤兒寡母地住在這兒,難免會遇到欺淩他們的人。阿娘碰上他們,并不有什麼言行,隻帶着林安躲進屋裡。但隻一次後,這些人就再沒敢在他們母子面前找事。
後來,林安也猜想,想必這又是蘇璟在暗中相助。
可以說,他們母子二人全靠蘇璟護着。
從阿娘口中,林安漸漸知道了更多以前的事情。
比如說,蘇璟曾經教過阿娘讀書寫字。以及,阿娘的名字是蘇璟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