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手已經超越了我對于人手的認知範疇,以至于我看着整張照片,隻能注意到它。
整隻手都是一種介于墨綠和黑綠之間的顔色,皮很粗糙,皺皺巴巴的,說實在的,用一句很不尊敬的話來形容,很像蜥蜴的皮剝了下來,直接貼在了人的手腕上。
充滿了科技與狠活的味道,我下意識地翻了下照片,背後貼着四個大小不一的紙片,未來的你。
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還沒來得及仔細琢磨,我媽猛地叫了我的名字,吓我一大跳。
她問我鬼迷日眼地在角落裡縮什麼,過來給我爺爺打電話了。
我趕緊就把那兩張照片重新塞回信封裡,連帶着上面貼的快遞單也剛忙撕下來塞到了口袋裡,着急忙慌地走了過去,整個人都是很恍惚的狀态,差點一個踉跄撞到旁邊的多寶閣,那上面可都是我外公的寶貝。
我特别焦慮,其實也知道心裡還有點幻想,這是不是我爸讓人給我寄過來的。
春節聯歡晚會我壓根兒沒心思看,好容易熬到了十二點之後,收完了壓歲錢之後,便鑽到了自己的卧室裡。
我又困又精神,看快遞單上的寄件人是關某某,又搜搜上面的手機号,也搜索不到微信,隻知道地區是北京的。
我喝了一杯熱牛奶,感覺精神穩定了不少,把那兩張照片拍到了手機裡,踩着地毯換衣服,一條腿剛邁到床上的時候,我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是個陌生的号碼,來自北京。
大半夜的,我穿着我最喜歡的白毛毛睡衣,差點一腳跪在了床上。
手機一直響,像個燙手的山芋,我在床上裹上了被子,接通了電話。
胖子的聲音一下子充滿了整個屋子,我趕緊把音量調小了點,不知道是有點失望還是松了一口氣,拿起了手機。
“小江風新年快樂,恐怕我要食言了,”胖子的語調中有一種故作輕松的感覺,“我得來找你一趟。”
胖子應該是在室外,我聽到他冷得一直哈氣的聲音。
我條件反射是不想跟他們再扯上任何關系,還沒來得及開口,餘光中瞥到了那兩張照片,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他來也好,南京,這不就是我的主場嗎?我想着想着就說,“我最近都在我外公家,但你來這兒不方便,我給你發個地址,你到這兒去。”
邊說着我邊添加胖子的微信,胖子跺腳說加你可真難,他之前找這個手機号根本找不到微信。
我解釋了一下這是必然的事兒,我微信添加關了手機,□□号查找,群聊什麼的也都關了,隻有一個名片添加還留着,主要是很前些年的時候有那麼一段時間加的人太多了很煩。
說着說着我意識到不對頭,便問胖子是從哪兒搞到我的手機号的。
他啥也沒說,在微信上發來了個貼吧鍊接。
2008年的帖子了,标題是南京國際中學-初中部江風,胖子說他就是試試的态度,付了一百塊錢,樓主直接給他私了一份,當然如果要我在學校牆上挂的畢業照,是另外的價錢。
我徹底麻了,直接略過了這個話題,問胖子準備什麼時候過來。
胖子幹笑了一聲,說他已經在南京南站外面了。
這麼着急?他又不願意在電話裡說到底是什麼事兒,我心頭一凜,直接問他不會是有什麼陰謀吧?
我告訴胖子,這是在南京可不是在西安,算是我的大本營了都,别搞花的。
胖子指天發了一個巨毒無比的誓,毒到我覺得這樣的話我這輩子都說不出口,我一下子就信了他了,我說我去接你吧,找個麥當勞先呆着,有點遠,得等一會兒。
胖子一點也不客氣,一口便同意了,給我定了個位。
我換了衣服,偷偷摸摸掀開了門縫,客廳裡果然燈已經滅了,就從卧室溜了出去,我也不敢開燈,就着手機屏上微弱的光往外面蹭,不小心撞到台子,上面有個黑影啪一下便掉了下來,我急忙伸出手,萬幸接住了。
是那老式梨花木相框,裡頭有個照片,我外公有很多這種照片,都是他跟他學生的,像這個就是一整個班都在上面,幾十号人。
沒什麼值得稀奇的地方,我正要把照片放回原來的位置,眼睛一瞟,神使鬼差的,瞅到了張熟悉的臉。
是胖子,我驚呆了,揉揉眼睛,還是他,不過那會兒胖子還沒有現在這麼壯,穿着學士服,居然還真有幾分知識分子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