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八日,大雪。
通南大運河上依舊忙碌,往來船隻川流不息。一艘不起眼的小商船上,陸鳴山正靠在艙房的窗邊,望着窗外滔滔不絕的河水。
彪子走過來,說:“小侯爺,這窗邊的江風冷飕飕的,别看了,咱把窗戶關了罷。”
陸鳴山仍望着窗外,無意識地摩挲着手腕上那條紅繩系着的平安扣:“我不冷,你歇息去罷。”
“就穿這麼點衣服,還不冷?”彪子瞅了一眼他身上。
小侯爺這身薄冬衣倒是新做的,與他一貫深黑藏青的穿衣風格不同,是貴氣的淺灰色,穿起來顯得人精神抖擻,英氣十足。弟兄們看見了都在後議論,說要去做件同款。
小侯爺自己好像也知道這件衣裳好看,從離開津州就一直穿着,穿得手袖處都髒兮兮的了,他也不換,跟個什麼寶貝似的。
不過,衣裳好看是好看,就是現在不夠用了。他們離開津州順着運河一路往北追查,天氣越來越冷,像是要下雪,萬一把小侯爺凍出什麼病來……
彪子便說:“小侯爺,等咱們在豐陽縣碼頭下船,就去買身新衣裳罷,這兒太冷了,您這身衣裳不夠穿了。”
陸鳴山低頭看了看身上。
這是棠兒離開前,給他做的新衣裳。不過他日日在外奔波,衣裳難免髒得快,是該換下來洗洗了,不然棠兒要嫌他邋遢的。
陸鳴山點點頭:“嗯。正好換下來,把它洗一洗。”
彪子下一句話噎在了嘴裡,跟見了鬼一樣兩眼圓瞪。
洗一洗?
洗一洗?!
除了在外僞裝窮獵戶的時候,小侯爺的衣裳什麼時候洗過?都是穿完就扔了!
陸家的爵位被削不假,可陛下的聖旨寫了閉門思過、将功贖罪,隻有削爵革職,沒有流放抄家,因此京城侯府的底子還好端端的,有老管家馮叔管着,小侯爺富着呢,哪怕這幾年養着弟兄們花了不少錢,也不用不着一件衣裳穿兩次啊!
彪子一時喉嚨打結:“這、這、這身衣裳倒确實好看,但是……”
陸鳴山隻聽見了前半句,一笑:“是很好看。”
棠兒選的布料,能不好看嗎?棠兒的眼光就是好。
陸鳴山甚至拉着袍擺轉了一圈:“是不是很襯我?”
彪子:“……是。”
他像活見鬼一樣,默默挪去了一旁,融入弟兄們中間,才出了一口氣。
“小侯爺是中了什麼邪了?”彪子拍拍胸口,“居然問我衣裳好不好看,笑得那麼可怕,吓死我了。”
老吳在旁說:“小侯爺最近是不太對勁,總在窗邊想心事,一天摸那個平安扣要摸八百回。”
六子忽而雙眼一亮,湊近來,壓低聲音:“你們說,小侯爺該不會是有心上人了罷?”
“怎麼可能。”彪子道,“小侯爺的心上人就是流州那個江公子,和他定了婚約又反悔那個,小侯爺從小就等着娶他過門了,結果他趨炎附勢拜高踩低,見侯府沒落了就反悔,哼,小人。小侯爺肯定傷心死了,哪有閑心再中意别人。”
“說的也是啊,以小侯爺一根筋的個性,很難移情别戀的。”老吳摸了摸下巴,“那他最近這是怎麼了?”
六子:“打擊太大,精神失常?”
“放你媽的屁!”彪子一巴掌招呼在他肩上,堅定地當小侯爺第一忠實擁趸,“小侯爺心懷大志,怎麼可能被個小人打擊到精神失常?!”
“啧。”六子揉揉肩膀,“心懷大志跟這個沒關系,小侯爺畢竟才十九歲嘛!過完年也才二十呢,這個年紀正是為情所困的時候。”
三人說着,默契地一齊轉頭,看向窗邊的陸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