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卧室陷入了死寂。
晴朗片刻的天空再次布滿陰雲,玻璃窗照進的微光愈發微弱,阒然隻能聽到葉子被吹起的窸窸窣窣,紅青的小果在枝頭顫巍巍,搖啊搖。
屋内暗的看不清彼此的面容,隻有薩德的金眸在發亮。
薩德語噎,堵住一口氣上下不得,又氣又笑的荒謬感湧上心頭。
他想說什麼,他該說什麼。
他曾經求而不得的雌蟲卻被人棄之敝履。
看着歐格斯特暗淡無光的眼睛,淪落至此還在那裡露着笑意。他對誰都是淺淡的笑。身為一隻雌蟲,就應該對他人更抱有戒心,而不是像個聖母似的對誰都寬容。
“你……”薩德剛開口。
歐格斯特就聞聲看過來,眨了眨眼。
薩德一時失神,好像也說不出什麼尖酸刻薄的話,要是讓歐格斯特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估計得赧然跑開。
誰也攔不住的那種。
他揉着自己的手腕,很是無奈:“你叫什麼名字?”
“先生,我叫歐格斯特。”
有問有答,還整挺好。
薩德靈光一閃,露出了壞笑,裝模作樣地繼續道:“你不是本星的蟲民,為什麼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
倘若歐格斯特還看得見,準知道薩德在憋壞水,還是蔫兒壞的那種。
但他此時是個瞎子。
歐格斯特垂下眼眸,不敢去看薩德,沒有底氣道:“我是自己來的。”
他在心虛。
薩德接過仿生蟲遞來的茶水,優哉遊哉地吹開浮葉:“斯特,我要聽實話。”
他們可是在一起整整十年,歐格斯特說謊的模樣一眼就能看出了,目光飄忽不定,拙劣到不戳自破。
歐格斯特沉默了。
但薩德耐心很多,他直白地端詳着這張日思夜想的臉,眼睛彎成了月牙兒。
還有什麼比遇到初戀白月光更好的事情。
歐格斯特猶豫地看過來:“先生,我…我确實是自己來的。”
薩德不想聽他這種模糊的答案,他将茶盞放在木桌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在屋内格外刺耳。
薩德拔高音量:“斯特,我要聽實話。”
孱弱的雌蟲默默握緊手,他屏住一口氣在思考,估量着說實話和抵死不認的後果。他不敢惹怒任何一隻雄蟲,隻盡可能地想活下去。
薩德站起來,邊走近邊放輕語氣:“斯特,我隻是想知道你的來曆——是被雄主抛棄,還是自己出逃。這些隻是你需要告訴我的過往,我不能收留一隻來曆不明的雌蟲。”
歐格斯特的頭低的更深了,像隻逃避現實的鴕鳥。
薩德握住歐格斯特的手,不管他的瑟縮、強硬地将他的拳頭掰開:“你有權保持沉默,但我也可以将你送到警察廳,那些人會将你送回你雄主的身邊。”
雄主?
歐格斯特搖了搖頭,快要哭出來似的,緊緊抓住他的手:“求您,求您不要送我回去,我全都說。”
薩德沒想到簡單地幾句話會給歐格斯特帶來能麼大的恐懼,嘴角下撇,離開後他究竟經曆了什麼。他拍撫着歐格斯特的後背,明顯能感受到凸起的脊骨,他身上隻是蒙了一層皮而已。
歐格斯特看向他,試探着道:“我是逃出來的。”
“為什麼?”
“因為…我不聽話,雄主很生氣,對我很失望。”
薩德錯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他看來歐格斯特是天底下最好的雌蟲,稍微向他撒撒嬌,他就恨不得對那人掏心掏肺,簡直是好到沒有脾氣,善良到愚蠢的老實人。
薩德覺着那隻雄主很不知好歹,錯把珍珠當魚目。
歐格斯特看不到他的神情變化,赧然地紅了臉,慌亂地小聲辯解:“先生,我沒有能麼不堪,我不是一隻善妒的雌蟲,我……”
“隻要您不送我回去,我可以做很多事。”
薩德不語,他有點上火了。
歐格斯特久久得不到回應,沉默片刻又強顔歡笑:“我曾是一隻軍雌。”
聯邦内的雌蟲很多,但并不是所有的雌蟲都能成為軍雌。
聯邦軍隊相當挑剔,他們為了保持優良性與先進性,總是會挑選最優秀的雌蟲二次分化成為軍雌。軍雌比普通雌蟲強太多了,如果哪隻雄蟲的雌君是軍雌出身,這也會成為他炫耀的資本之一。
今時不同往日。
最高領導層為了确保軍雌更忠誠聯邦,保障他們不被雄蟲拖累,直接提供精.子與信息素,跳過一系列标記直接滿足雌蟲繁衍後代的本能。
這就造成軍雌更加難得。
但歐格斯特面對的對象是薩德,他并不是因為他是軍雌而心動。隻要薩德願意,他還能掀開被子在盲盒裡開出低階軍雌。
薩德滿心不忍。
先前歐格斯特會因為自己是一隻軍雌而驕傲,迎着日出站在城樓上,神采奕奕意氣風發。現在卻把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身份當作賣弄自己的籌碼,慘白着臉希望能得到陌生雄蟲的垂青,猶如驚弓之鳥。
怎麼變成這樣了。
薩德嗤笑:“你雄主真是個廢物。”
歐格斯特抿着嘴,似乎在默認薩德的話。
薩德很滿意他的反應,視線依舊落在他的臉上:“現在你有什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