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瞧瞧……這小嘴可太會說話了!行,就沖你這麼有孝心,咱家就答應你了。打今兒起,翩妃娘娘的事就是咱家的事,咱家絕不許旁人欺她。可行?”
“行,行,可太行了!”莫待壓低了聲音,湊到顔槐玉耳邊道,“萬一哪天我想進宮去看她,還請公公成人之美。”
“小猴崽子,聖上的女人你也敢肖想?真不想活啦?”顔槐玉看着莫待,那樣子像是生氣,又像是嗔怪,更像是羨慕。“這還真應了那句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果真是色膽能包天呐!”他用手掩住嘴,笑得猥瑣又下流,翹起的小拇指勾出一個完美的形狀,想來是久經練習的。
“那是自然。”莫待比畫着隻有行家才能看懂的手勢,眼中透着淫邪,俨然一個混慣風月場所的老色胚:“不敢瞞您,我那裡新來了幾個小子,都是花朵般嬌嫩的可人兒,就是伺候人的功夫不太讓我滿意。回頭我叫人送到公公府上,您再幫着調教調教?”
顔槐玉身體一顫,渾身都酥了:“你舍得?”
“能得公公親自調教,是他們幾世修來的福氣,即便我舍不得也不能擋着他們集福啊!”
“可不就是這話兒麼?”經過這番交流,顔槐玉看莫待順眼了很多,言語中便帶出了幾分親熱。“你老實告訴我,你殺我的人是不是為了幫謝輕雲?”
“是,也不是。我确實很欣賞謝輕雲,不願他枉死,可那也還沒到為他冒險丢命的份上。您是知道的,像我這種江湖人,仇家多,亡命天涯是家常便飯。我這麼做不過是想讓魔界欠着我人情,以防日後我有什麼不方便,也好有個落腳處。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理是這個理。隻是,你為了結他這個朋友卻妨礙了聖上的大計,可謂大逆不道。你真不怕?”
“如果時光倒流十年,我怕。現在,我不怕。說句大不敬的話,魔界已不是十年前的魔界,昭陽國也不是十年前的昭陽國。魔界有野心,聖上心知肚明,公公更是了然于胸。不然今天晚上也就不會這麼熱鬧了。公公奉旨行事,忠心可嘉。可公公也該替自己打算,趁早留條後路。這真要打起來了,誰的勝算更大,公公心裡沒數麼?到那個時候再去示好,人家未必會買賬。不如現在就把這緣分結下,以圖來日的長久安甯。”
顔槐玉沒立刻表态,隻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着手背。
莫待笑了笑,又說:“公公不必覺得對不起聖上。您掏心掏肺,如履薄冰地伺候了這幾十年,聖上也不過在高興時才賞您些散碎銀子花,并不拿您當他的貼心人。聖上有多喜新厭舊您比誰都清楚,後宮的娘娘鮮花似的開了一茬又一茬,您見過有哪個寵眷不衰,天長地久地把持着聖心?就算是您,深得聖上信任,怕也不能例外吧?保不齊哪天他就看中了某個年輕俊俏的,将您置之腦後,棄如敝履。您可以殺一個,還能全都殺了不成?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為日後的安樂打算。擇利行權,智者所為。公公要早早抉擇。”
顔槐玉收好房契,笑得甜膩卻依舊不給準話:“公主那裡要怎麼辦?她可是聖上的人。”
“咱倆明白,公主就更不會犯糊塗。她知道如何行事才能保證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她很快就會來找您。到時候,該怎麼辦還不是全憑公公的意思。”
“得嘞!這事兒咱家心裡有數了。”顔槐玉揮揮手道,“明兒早上把你的人帶來讓咱家掌掌眼。”
莫待含笑行禮,起身離去。他跟顔槐玉說的至關重要的話中,隻有兩句是假話:替補的人中隻有一半是他的,另外一半則是謝輕晗最信任的部下;至于另外一句,得日後才能見分曉。
顔槐玉正打算回房歇息,胡冰清急匆匆地來了。顔槐玉心想:呵,還真讓那小子給猜着了!這位在聖上手裡活了這麼久,不是個簡單的。我得小心應付,别讓她拿住錯處才好……他望了眼夜空,見月影已斜,忽然有些失落。奔忙了這麼些年,終歸還是孤家寡人,連個種都沒有。這個世道誰都靠不住,隻有自己的錢袋子鼓起來了才不懼老,才不怕沒人要,才有資格頤養天年……
月亮困了,閉了眼打盹。等它入夢時,天邊泛白了。
剛吃完早飯,謝輕雲就被無罪釋放了。慕蘅打探回來說,經顔公公多方調查取證,發現三公子的酒菜被人動了手腳,他是受人陷害。下毒的人還妄圖謀害大公子,事情敗露後已畏罪自殺。公主大度,體諒無辜,決定不再追責,此事到此為止。又說二公子昨晚被母親訓斥,今早都沒出停雲居理事。
謝輕塵道:“阿蘅,莫公子對謝家有大恩,亦是魔界百姓的恩人。以後,他就是我謝家的人。不管到了什麼時候你都要牢記,不能做傷害他的事。”
慕蘅道:“謝家的人重情重義,我自然也不會給您丢臉。我知道該怎麼做。”
主仆二人的對話被躲在竹林裡抓鳥的莫待聽了個幹淨。他望着濃翠蔽日的竹林,眼裡隻有陰影,沒有光。
有人來傳話,說為了給胡冰清和謝輕雲壓驚,顔公公要宴請衆人吃酒。謝輕塵說了番客氣話,委婉辭謝了。傳話的人剛走,莫待拎着幾隻鳥和一壺酒來了,素白的衣服沾染了點點青綠的顔色,煞是好看。
謝輕塵笑問:“好肥的鳥,今兒中午是要打牙祭麼?”
莫待将東西扔給慕蘅:“鳥肉要麻辣,酒等我來調。”
慕蘅道:“您昨兒才說了天熱不吃辣,要清淡飲食。”
“我說的是你家公子,又沒說我。你也可以不吃,和你家公子同甘共苦。”莫待揉着腰道,“為了抓它們,我可沒少費力氣,還不能讓我吃痛快了?鳥肉太少,我再去抓兩隻野雞。”他閃身鑽進竹林,尋着落有鳥屎鳥毛的地方,緩步向前。
竹林茂密,不見陽光,幽靜清涼。竹葉的氣息萦繞鼻端,是沁人心脾的清香。一片竹林的後面是另外一片竹林,而此與彼最大的差别在于,前一片竹林裡的野花多,後一片竹林的野雞多。竹林的旁邊,有一處闊大無比的花園。它與别處的花園也有所不同,多的是野生花草,倒少見人工栽培的花卉。
莫待被那些野花野草散發出的蓬勃生命力吸引,一時竟不舍得離開。他在花多草深的地方躺下,掐了幾片形狀漂亮,氣味清新的葉子遮住臉,枕着手曬太陽,沒過多久便昏沉渴睡。
顧夕漫拿着一束花從園子的那頭姗姗而來,一邊走一邊給木藍介紹某種花的習性。她愛花,尤為愛這種自由自在盛開的野花。她見路邊有一大片半人高的野茉莉開得正旺,便想剪幾枝回去插瓶。
“母親不是身體不适,連顔公公的酒宴都無法參加麼?倒有精力在毒日頭下拈花惹草,聽風看景,叫我說什麼好?”胡冰清從緊挨着野茉莉的醉蝶花後現身,不知是巧遇還是早就等在這裡。“昨晚鬧了半宿,很辛苦吧?拖着病殘之軀還得為兒子操心,太為難您了!可是能怎麼辦呢?他再忤逆不孝也是你兒子,你沒辦法棄之不顧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