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待笑了笑道:“大公子倒不拿我當外人,竟将這等機密之事說與我聽。”
“輕雲喜歡的人不是外人。”謝輕塵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這麼些年,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面對一個人時那麼情難自禁。你對他而言,不隻是朋友。當然我也看出來了,你也沒有拿他當外人。你剛才那麼生氣,更多的是因為胡冰清拿捏他。”
莫待既沒承認也沒否認,垂眸道:“他就是個大傻子!明明知道我不可能給他更多,還是要對我好!”
“能說說原因麼?是你已經有心儀的人了,還是你不喜歡輕雲這樣的?”
沉默良久,莫待自嘲地道:“說出來你别笑話,我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我想我這樣的人是沒資格談情說愛的。”他放在膝蓋的手蜷起又松開,掙紮了半晌才又說,“我欠一個人一條命,說好了要以此身相許,我不能毀約……有機會你替我勸勸他。”
謝輕塵本來是要替謝輕雲當說客的,卻在聽了莫待的話後果斷放棄了。救命的恩情要如何棄之不顧?他為謝輕雲揪心,也為莫待的處境難過:“情之一事,發自肺腑。若是旁人勸了就管用,世上又豈會有那麼多遺憾事,傷心人?既然勸了也沒用,倒不如順其自然。”
莫待閉了閉眼,藏起了眼底的痛與傷:“就怕順其自然的結果是辜負。我不忍心看他難過,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裝作不知。”
“隻要他覺得值,就不算辜負。”謝輕塵接過慕蘅新換的茶,替莫待倒了一杯,“反正我把他托付給你了,萬望你護他周全。”
莫待笑了一笑:“我何德何能,敢得你如此信任!不過既然你開口了,我也沒有拒絕的道理。隻是守護一個人是大事,我得好好敲一筆托管費才行。”他的目光從各色物件上掠過,最後指着那本琴譜問,“可否借我一觀?就當是付費了。”
謝輕塵摩挲着琴譜,極具愛護之意:“你懂琴?師從何人?”
“說不上懂,隻是喜歡。”莫待雙手接過,逐頁翻看。沒翻幾頁,一枚綴着九顆烏青色珠子、暗香盈袖的圓月形書簽赫然眼前,使得他的呼吸不為人知地滞了片瞬。“這是……這書簽好精緻。可有名字?”
謝輕塵托書簽于掌心,望着幽幽翠竹一聲歎息:“這是解意,是我一個朋友送的。”
莫待沒再追問,也沒有再繼續看下去,直接将琴譜翻到最後一頁,指着空白處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問:“這是誰題的?願君長安長相憶……”
“應該是送我書簽的人。他的手筋被人挑斷了,一直沒有恢複。”謝輕塵将書簽放回琴譜,又将琴譜放回原處,神色哀傷。
“大公子有心事?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盡管說。”想了想,莫待又道,“胡冰清手裡的那些毒藥不值得你費心。至于你的腿,我不敢保證你能健步如飛,讓你遠離病痛的折磨是一定能做到的。”
“我不是擔心我自己,我是想知道他在哪兒,是否安好。”謝輕塵的眼睛濕潤了,“他是迄今為止第一個聽出我琴曲有誤的人。他了解我的苦悶與掙紮,明白我的煎熬與不甘,懂得我的怯懦與堅持。他對我說,人可以生如蟻,而美如神。從前輕雲想為我求藥治病,都被我拒絕了,因為我想早早死去,再入輪回。可現在我想活下去,我想活着再見他一面!”
“他是人,是妖,還是仙?”
“是人,一個我對他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長相和姓名的人。”謝輕塵歎息,“茫茫人海,想找到他比登天還難……”他收住話口,似有難言之隐。
“你們為什麼分開?不想說的話就不說。”
“我救他一命,他傷好後自然就會離開。”
“他有辨識度高的體貌特征麼?比如痣。”
“他的脖子後面有顆杏仁大小的朱砂痣。”
莫待悶聲道:“這算哪門子顯眼的特征,分明是藏起來的秘密。”
不遠處傳來謝輕雲逗鳥的聲音,謝輕塵道:“我不會告訴輕雲你知道他的心事,也不會跟他說你的難處,省得他生出不該有的想法。”
“多謝。”莫待整理好紛亂無緒的思緒道,“書簽借我用一用。”恰在這時,慕蘅端來水果糕點,又換了一爐香,準備退下。莫待叫住他,抛過去一個黑色的香囊:“胡冰清對這個氣味過敏,你随身帶着,她絕不會靠近你。别這麼看我,并非我有備而來,是酒宴那天我無意間發現的,閑來無事就做了兩個。”
謝輕雲笑道:“我家阿呆的腦子就是好使。”
莫待皺眉道:“誰叫阿呆?誰又是你家的?”
“是誰沒事就望着天空默默發呆?”謝輕雲選了個果子丢進嘴裡,笑呵呵地靠着謝輕塵坐下。“這名字很配你,别嫌棄。乖!”
莫待将書簽丢了過去:“有多遠給我爬多遠。”
謝輕雲穩穩接住,翻來翻去看:“哪兒來的?”
莫待心想:謝輕塵果然沒将這件事告訴旁人,個中原由恐怕跟我想的一般無二。“是一個朋友送的。他捕魚時撈起來的,看着别緻就送我了。看你這财迷的表情,難道是貴重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