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間,連龍城的貴婦社交圈都流傳着小雪的笑談。
小壞蛋是個懂報仇的,不知道從哪裡曉得李嘉明是假公子哥,迎回宋家的宋玉龍,認祖歸宗,才有了和李玉龍的糾葛。
章柳莞爾一笑,摸摸她的頂發,“得啦,你已經報過仇了,李嘉明變成了宋嘉明,你求仁得仁,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不行……嘉……嘉明哥哥說我醜……說我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章雪嘟嘟囔囔,抽抽搭搭,杏仁眼泛出點閃閃淚光。
章柳輕輕歎息,“你呀……”
距離過年還有十多天,庭中梨樹已領了春的旨意,嫩枝勃發,一個個小花苞孕育出時間的輪回,章柳扶着妹妹穿過花木扶疏的庭院,踏月入戶。
玄關處,牆角壁燈散發出柔和的光線,照亮了擺放整齊的幾雙高跟鞋,溫馨雅緻的原木色系裝修從這裡延伸至室内深處,嘩嘩的搓麻聲拐着彎飄過來。
章柳揚聲喊了句王阿姨幫忙,便有一個身影匆匆小跑過來,從她懷裡接過章雪。
兩人合力幫章雪換好軟拖,彼此扶着繼續往裡走,果不其然,章女士正與幾位麻友們坐在偏廳,玩得不亦樂乎。
都是些熟面孔,背靠中庭落地窗而坐的楊太太家裡開百貨公司,坐在鋼琴旁邊的餘太太家裡做拍賣行的生意,正對着二樓扶手的陳太太則自己經營着一家藝術畫廊。
楊太太首先注意到章柳姐妹,眉開眼笑地打招呼,“哎喲,小姐妹回來啦。”
随着她的聲音,其餘幾人也轉頭過來,寒暄幾句。
“小柳,帶妹妹去休息吧,我們還要打個幾圈呢。”章女士摸牌,頭也不回地說道。
陳太太打出一張九筒,“你姑媽今天買了好多衣服喲,逛得我腳都癱了。”
“哈哈,自摸。”餘太太自摸一張七索,碰碰胡勝利收割全場,她開心得很,把牌放倒,跟着說道:“不止呢,咱們章館長的眼光真是太拔尖了,給你家妹妹選的東西,我看了都要嫉妒。”
章女士數好錢,笑着遞給餘總,“小姑娘終于要長大了,應該的。”
章柳這才注意到正廳茶幾上堆着許多禮盒,或大或小的盒子層層疊疊摞起來,半個人那麼高。
“等你妹妹嫁出去,你姑媽可算了了一樁心事哦。”
“喝完小雪的喜酒,下一個輪到小柳嘛。”
話題一開,紛紛恭喜好事将近。
太太們豔羨地望着章家姑侄,她們家底不菲,身份地位不低,能讓她們在财富和地位之外,引發羨慕情緒,也就隻剩青春和美貌了。
章女士年近50,身段背影賽過少女,常年一襲旗袍,人似牡丹,國色天香,實屬人間富貴花。
大侄女柳媚花嬌,豔壓芍藥,一颦一笑,勾魂攝魄,橫眉豎眼皆是風情,嬉笑怒罵全是魅力。
至于小侄女,這可是美人王,如果說姑媽姐姐是濃墨重彩工筆畫,她則是寫意風流水墨畫,水骨花神,春雪映日,杏眼香腮春欲倦,冰肌玉骨弱纖纖,說的就是她了。
姑侄三人或坐或站或依偎,好一幅美人圖。
章家是美人窩盤絲洞,男人闖進來,插翅難飛,便是唐僧,也得元陽盡失,橫着出去。
要不怎麼李家老的小的一鍋端了,李家老太爺鬧的天大笑話,至今還是大夥茶餘飯後的笑談。
太太們想到一處去,談笑更為熱鬧,話裡話外都在羨慕章雪命好,嫁到龍城第一家,成為順位繼承的李家二太子妃。
幾個女人叽叽喳喳,章雪原本醉酒半挂在章柳身上,被一句風吹來的“二太子妃”驚到,突然激動起來,不清不楚地喊:“誰說我要嫁人了?我不嫁……”
章雪從背後抱住章女士,兩條細瘦胳膊無力地垂在姑媽胸前,熱淚滾入她領子裡,微弱顫抖地說:“阿姑,别送我走,我不要嫁,他好壞……”
為了佐證自己的話,章雪激動地撸袖子給姑媽看,動作太急,反倒撸不上去,如同暴雨過後在淺窪裡苦苦掙紮的魚。
溫柔錦繡手抓住女孩胳膊,不讓她再動,章女士淺笑輕嗔,“女孩子大了,哪有不嫁人的道理?賴在家裡吃姑媽飯,我能養你到幾時?小柳,你也真是的,不看着你妹妹,喝那麼多酒。”
“我去煮點醒酒湯。”章柳嫣然一笑,并不辯解,擰着水蛇腰,婀娜多姿往廚房去了。
夜深燈暗,太太們極有眼色,彼此對了個眼神,默契告辭。
不一會兒,屋内賓客散盡,王阿姨悄悄回房,偏廳隻留下姑侄二人。
“去給你阿公阿爸跪下。”
章女士面色嚴厲,肅然起身,走向正廳神龛牌位。
章雪一時不察,摔了個屁股蹲,倒地那一刻,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