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劉巍思那麼理論化，也沒有柏閱冬那麼精準，但是很從容，很舒展。

倒是很有民國時期知識分子寫文章的感覺。

紀慎仍舊提了一些意見，莊遂平沒什麼表情地應了，說會好好改的。他那副不緊不慢的樣子莫名激怒了紀慎，紀慎指關節在桌上扣了扣：“之前讓你想的事情想得怎麼樣了？”

“什麼事？”莊遂平真誠發問，眉眼間帶着一絲茫然。

紀慎瞪了他一眼：“當然是……”

算了，自己都不上心，别人催有什麼用？

“你是真的不想讀博了，是嗎？”

語氣很強硬，仿佛莊遂平說不就會被拉過去脫了褲子打屁股，可是莊遂平卻沒有害怕，隻是淡淡道：“我并沒有這個能力。”

“一直否定自己讓你覺得很快樂嗎？”

“一直否定我的，并不是我自己。”

而是你。

師生倆四目相對，誰都沒有說話，但誰都聽見了那句話。

還是紀慎敗下陣來，移開了目光，歎息似的說：“你讀博，老師會指導你的，你不用擔心，我敢收你，就有信心讓你順利畢業，留校工作……”

“怎麼指導呢？”莊遂平無情地打斷了他，“用戒尺和皮帶？闆子？還有那些我不願意回憶起的話？”

紀慎擡手揉了揉太陽穴，也許他不該提起讀博的事，本來他們兩個人已經可以心平氣和地談論碩士畢業論文了，他卻把事情搞得更糟了。

“遂平，可以像現在一樣的，你寫論文，我給你指導，我們就這樣，好好說話。”

莊遂平笑了一下，可眼中并沒有溫度：“現在能好好說話，是因為我每天都在數着離開的日子，我感到一種解脫的快樂，您也是，因為知道我快要走了，所以會覺得沒什麼必要生氣。但我留下來，事情就會不一樣。”

您會因為從頭開始的漫長的指導而焦躁不安，憤怒不已，會一次比一次覺得我孺子不可教，爛泥扶不上牆，在三五次的論文修改之後也許就會忍不住說出那些難聽的話，甚至再次動手。而我，會再度陷入噩夢之中。

“你想了這麼久，就想出這些？”

“是。”

紀慎自嘲一笑，自己當真是個失敗的老師。

“我以為，帶你去了一趟南京，你已經明白我的意思了。”

莊遂平有一瞬間的怔愣：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又提到去南京的事？難道當時去南京跟讀博有關系？

“算了，今天先不說這個了。”紀慎把論文推回去，又給了他一張紙，上面寫了一串數字，“這是一個編輯的号碼，他們要出我的書，你聯系一下，幫我把書稿交給他。”

莊遂平有點迷惑，更本能地要拒絕：“這種事情，還是讓盛……”

“跟别人沒有關系！說了讓你去你就去！”紀慎頭痛，想不通他為什麼總是要拒絕自己，也懊悔自己總是控制不好語氣，一不小心就變得生硬而嚴厲，“沒有什麼大事，你是我的學生，替我做一點事而已。”

莊遂平沒有說話，不知道是不是答應了。

紀慎從抽屜裡拿出厚厚一沓書稿，已經整理好，隻要原樣交到編輯手裡就可以了。

“替老師去吧，遂平。”

莊遂平咬咬下嘴唇，猶豫片刻，伸手接過了書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