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陽這回找的人有博導資格,有招生名額,專業也對,但是對方的顧慮更多了。
“昭陽,這個學生的事我也聽說了,你能為他做到這份上,我也很佩服,但是昭陽,他到底是一個出過事的學生。”
他再出事的概率會很大。他會不會受不了讀博的壓力中途放棄,甚至再度輕生?他會不會永遠也跨不過失明的心理障礙,再不出現在别人面前?他會不會因為别人的背後議論而産生其他不好的想法?他會不會因為失明的眼睛而導緻某些生活或學業上的不便,從而更嚴重地挫傷他對未來的信心?還有他的身體,會不會因為受傷的右眼而影響其他方面的健康?每一個都是無法保證的。
秦昭陽對此早有想法,道:“您别擔心這些,說真的,您不用親自指導他的,隻要讓他在您這裡挂個名,可以全程我來指導,他住在我家裡,不會給您添任何麻煩。”
對方眉頭輕皺,顯然不認同:“可是一挂名,我就是他的導師了,我要對他負責的呀!而且咱們都不是一個學校,我說句不好聽的,萬一他出了問題,我們學校是要按照規章制度處理我的呀!這風險太大了,我不能答應!”
拒絕得非常堅決,如同桌上冷掉的茶,再沒有回溫的可能。
“其實我也知道,不在一個學校,會有很多問題,可是,我也實在沒有辦法了。”
“怎麼會沒有辦法?你們學校古代文學才是最好的呀!嚴老師,紀老師,哦還有童老師,哪個不能收他?”
是,說起來都能收,但是沒有一個具有可操作性。秦昭陽苦笑一聲,尋思着要不要再去求一求童老師,也許童老師看到他如此有誠意,就會松口。
又或者,考慮一下讓閱冬等一年,等嚴老師收了劉巍思,紀老師收了莊遂平,下一年就會有名額空出來了。
隻要他這一年安撫好閱冬。
秦昭陽被拒絕完還不能馬上回家,得先在外頭消化完情緒,再想好說辭,總不能讓小孩和他一起承受這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可他最近隐隐感覺到,柏閱冬的敏銳又回來了,很多事情他盡力去瞞,但未必能瞞得住。
秦昭陽到家的時候,柏閱冬正在房裡看書,聽見聲響,緩緩擡頭,正正地看着師父。秦昭陽愣了一下,小孩這個樣子,跟受傷之前的神情幾乎一模一樣。
“師父。”
秦昭陽回過神來,笑了笑:“看書呢。”
“嗯,沒事做,今天突然想起來,元詞的項目是不是沒做完?”
秦昭陽的笑僵在臉上,自從柏閱冬出事,這個項目就擱置了,校對辦公室還在那裡,肖晚亭和盛超也可以繼續做事,但是秦昭陽一門心思撲在柏閱冬身上,根本沒管。如果不是柏閱冬提起,他都要忘記這回事了。
如果當時不是他非要做什麼校注,也不會發生後來的事。
似乎是察覺到師父的情緒有些低落,柏閱冬換了話題:“師父今天去找那個老師了嗎?”
“哦,找、找了,”秦昭陽迅速調整好狀态,“那個老師還是很願意招你的,可是師父想到不在一個學校,沒辦法照顧你,想想還是算了,師父不放心你一個人去别的學校讀書。師父再看看學校裡的老師。”
柏閱冬自然聽得出是謊言,卻也沒有直接拆穿,隻道:“師父,不要找了。”
“怎麼?”
“師父,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秦昭陽像是突然意識到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心“撲通撲通”地跳,一點也不想聽,但是他沒有辦法阻止柏閱冬說出口,就算不許他說,也不能不許他想。
柏閱冬很平靜,受傷以來頭一回這麼平靜:“其實,我沒有讀過元好問的詞。您當時問我最近讀了什麼,我說問世間情為何物,我讀的不是元好問,是金庸。”
“我并不是什麼涉獵廣泛的好學生,我隻是不愛學習。”
“我也,不是讀博的好苗子,隻是有一點運氣而已。師父,不必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