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遂平一晚上都沒睡好,翻來覆去,既忐忑柏閱冬那句話,也有點期待第二天他會收到的東西,輾轉一晚上,到了淩晨時分才沉沉睡去。
睡得太晚,早上也醒不來。莊遂平在暖和的被窩中睜開雙眼時,外頭雪光熒熒,竟是落了初雪。他躲在床上穿了衣服,下來一看,發現柏閱冬已經不在宿舍了。
書桌上,放着柏閱冬給他的東西。兩本厚厚的書,是講明清文學研究的,書上面還放着一個精美的錫皮盒子,和他之前在劉巍思那裡偶然見到的一模一樣。
莊遂平一時無言。
至于早早就出去了的柏閱冬,自然是跟他老師去紀慎那裡請教文獻的問題。别看柏閱冬成日在秦昭陽面前嘴皮子利索得很,可一到紀慎那個系主任辦公室門前,就怯場得不得了。
“師父,您得走前面呀,敲、敲門呗!”
這絕對是秦昭陽這輩子見過的最不孝的弟子!可是秦昭陽沒辦法呀,自己收的學生,再怎麼樣也得帶完不是?于是送了他一個白眼,擡手敲門:“紀老師,是我,昭陽。”
“請進。”
秦昭陽輕輕擰動門把,滿眼的抱歉和無奈:“紀老師,打擾了。”
紀慎先是笑了下,看到後頭的柏閱冬,不禁打趣起來:“閱冬怎麼大駕光臨到我這裡來了?”
柏閱冬一臉假笑,心想要不是有求于紀慎,定然要狠狠怼回去,隻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隻得尬尬地笑了一聲。秦昭陽也沒辦法,不得不替不孝大弟子解圍:“紀老師就别取笑他了,他這來求您幫忙呢!”
“是啊,”柏閱冬趕緊補充,生怕又被紀慎插一句接不了的話,“那個,紀老師您大人有大量,幫我看看論文吧!”
雙手合十,眉頭緊鎖,嘴唇緊閉,誰看了不說一句虔誠!
可是紀慎還是揪着他不放,聽他說完收集來的文獻,恍然大悟似的:“原來那天在圖書館碰到你,你就是在抄文獻呀,怪不得這麼認真!”
柏閱冬的心理防線頓時被擊潰,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是啊!”
等下!柏閱冬警鈴大作,他怎麼應了聲是?這不就是承認他确實碰到紀慎了?但是他那天明明是假裝沒看見的啊!他應該裝到底的!
想通了這一層,再看紀慎,果然一副“小子還嫩得很”的得意表情,秦昭陽則有些奇怪——死小孩早碰到了,怎麼不早問?而且幹嘛說到這件事這麼心虛?
紀慎倒真是大人有大量,不再追究,不緊不慢地點撥:“你既然收集到這麼多文獻,就可以按照時間順序和版本内容的差别,嘗試排一下系統出來,看不同的版本間是否有明顯的相似性……”
柏閱冬站在紀慎身邊,邊聽邊記,時而歪頭提問,不知不覺一個多小時就過去了。秦昭陽坐在一旁,堪稱無聊地陪了全程。
最後,紀慎頗為贊賞地看着小孩,道:“昭陽真是有學生緣,頭回招學生就收到一個這麼聰明又勤奮的,我們專業現在這麼多學生,也就堂生和閱冬有這個學習的勁。”
紀慎說話,大多不能全信,但是柏閱冬聰明又勤奮是事實,秦昭陽也很受用,分明高興得不行,卻隻是擺擺手:“紀老師您就别誇他了,省得一出去這死小孩就搖尾巴,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寫了篇文章似的。”
柏閱冬狠狠瞪了師父一眼,嘴上虛僞道:“是啊,紀老師過獎了。”
客套幾句,柏閱冬就跟在秦昭陽屁股後面,辭别紀慎,回到他們角落裡的辦公室去了。
秦昭陽坐在椅子上,人往靠背上一塌,十足的慵懶放松姿态,可眼神卻不斷審視着柏閱冬:“你自己看,你好意思嗎?人紀老師二話不說什麼都教你,你就一天到晚在背後編排人家,沒點教養!還有,紀老師說遇到你那回,到底怎麼回事?”
柏閱冬和老師的關系一直比較随便,除了上次挨頓打之外,很少被這麼正經地訓話,以至于他都不敢動了,乖乖地站直:“那天是巍思他師兄帶我們去圖書館找文獻,我就坐那抄,抄到一半紀老師就來了,我有點不好意思,就沒跟他打招呼。”說到最後,聲音完全弱了下去。
秦昭陽嗤笑一聲:“假裝沒看見人紀老師吧?你說你有一點禮貌沒有?”
“我知道錯了……”
“怪不得,”秦昭陽把桌邊的盒子丢了過來,打開盒蓋,現出裡頭的柏樹戒尺,“怪不得紀老師送這麼個禮物給你,我還死活沒想通,原來你在背後這麼副德行!”
柏閱冬見着那戒尺,先是一驚,接着不由得腹诽:紀老師可真是萬事都離不開打人,送禮物都要送把戒尺,我的屁股這麼好,他氣壞了吧?
想着想着,柏閱冬不自覺摸起了身後的肉團,眼睛也跟着眯了起來,滿是對紀慎的蔑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