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考古學家的女兒,陸語哝小時候沒少跟着父母接觸那些精細的文物,她有一雙漂亮而靈巧的手。
從櫃子裡翻出剪刀之後,她細緻地拆開縫線。
粗糙的麻布、因為年代久遠而發黃的棉花、還有裡面塞着的……漆黑的骨片。
她一眼認出,是被火燒過的羔羊羊骨。
原本藏在布娃娃裡還沒感覺,現在被陸語哝拿在手上,皮肉與骨片接觸的地方燙得像要燒起來一樣。
記憶片段閃回,頭顱又一次劇烈疼痛起來——
她仿佛被強行塞進了小小的軀殼,四肢變成了稚嫩的黑色羊蹄,被鐵鍊束縛倒吊,血液從沒有皮肉的軀幹上滑下,周遭是蛇一樣的火焰、泛着寒光與紅鏽的鐮刀、鐵鉗般的農人的大手……還有蒼白又消瘦的女孩無助的哭喊與飽含驚懼無助的眼。
從黑白照片裡看不出來,但這個小女孩确實也有着一頭紅發和水藍色的眼睛。
鎮民們因為迷信殺死了“娜莎”的小黑羊?然後“娜莎”忘記了這段痛苦的回憶?
如果照片裡的黑色小羊羔已經死了,娜莎的心願要怎麼完成?
又或者說,她的心願會這麼簡單嗎?
……
“跟緊了,異鄉人!”
一行人跟着罵罵咧咧的馬車夫老傑克來到雜技團後方。
四五輛豔麗的馬車停在空地,玫瑰粉色和翠綠色菱形格紋的旗幟在車頂飄蕩,幾塊厚實的防水篷布蓋在車身上,隐約露出裡頭空蕩蕩的金屬籠子。
玩家們還記得支線任務描述裡說的是“運送羊羔的馬車即将抵達梅裡小鎮”。
那麼,羊羔呢?
“别看了,都是空的,晚上才能接到那群畜生。”老傑克吧嗒吧嗒吸了口煙,“你們中也就這兩小夥子有點力氣。”
他看了眼玩家裡身形修長有腹肌的顧洵、還有雖然消瘦但氣質野性的齊星,朝其他人努努嘴:“還是多準備點工具吧,不然到時候一匹白羊羔都拉不住。”
八眉忍不住嘀嘀咕咕:“我就算死宅但好歹也是個男的啊怎麼可能一匹羊都拉不住……”
馬車夫耳朵尖得很,聞言一聲嗤笑:“押解的工作要是這麼好做,你以為這報酬輪得到你們嗎?”
他蒼老的面容上浮現出忌憚與傲慢混雜的神情。
“黑羊是惡魔的爪牙,唯有烈火可以燒死。”
“看似無害的白羊也絕不可被善待,它們最擅僞裝,應當被釘住四蹄、束縛皮毛、套上鐵皮和棘刺打造的口嚼——封住那會蠱惑人心的咩叫。”
“能為小醜先生的表演貢獻一份力量,已經是這種下賤狡猾的牲畜最高的價值了。”
……
午休時間。
陸語哝在家中将縫合回原樣的小羊布娃娃裝進背包裡,然後出門去找面包店的老闆娘——
她當然不是去借火爐的。
面包店算得上是梅裡小鎮的老字号作坊,面包店老闆娘洪亮的嗓門和健壯的身形代表着梅裡小鎮欣欣向榮的形象。
她号稱梅裡小鎮的萬事通,沒有任何一戶人家的八卦能夠逃過她的耳朵,如果想要打聽十幾年前的事情,找她是再合适不過的。
陸語哝還專門從娜莎的梳妝台裡翻出了精緻的發卡,想用來賄賂老闆娘的小女兒。
然而,她剛來到面包店附近,就聽見了鎮民們的聲讨聲,以及幾名玩家微弱的解釋。
老闆娘尖銳的嗓音就穿透一整條街道、直刺衆人的耳膜:“我的女兒!我的女兒昏倒了!你們這些異鄉人對她做了什麼?”
“我們什麼都沒有做!”中年男人氣急敗壞地反駁着,“是你女兒舉着玩具自己撞過來的。”
陸語哝快步跑過去,隻見胖乎乎的小女孩躺在她母親的懷裡,雙眼緊閉、呼吸平緩,嘴角挂着奇異僵直的微笑,任憑母親怎麼搖晃都不醒。
在她無力垂下的手邊,一隻木頭玩偶四仰八叉地掉在地上,玩偶的嘴角裂着大大的紅色笑容,左眼眼周塗着深藍色的菱形油彩,被人撿起來的時候,還發出了“唧唧”的笑聲。
——這原本是面包店老闆娘女兒最喜歡的玩具。
一隻小醜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