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琉姬,那邊有一棵将要開花的竹子,你隻要堅信能夠射中它,就能夠做到。”
長谷部從未對我失言,我沉下心緒,感受遠處的氣息。
身體似乎自己動了起來,弓弦張開,松開手指的瞬間,一道光束從我們面前迸發,不足一秒,池子對岸傳來淅淅瀝瀝的聲響。
高大的竹子傾倒,連帶着豐茂的竹葉和穗狀的未放竹花一并砸在水面,激起圈圈波紋。
歌仙撚起一支竹花穗,在指腹間摩挲。
“竹花是不祥的征兆,一竹開花,整片竹林都會相繼枯萎死去。”
“細川忠興不該命殒此時,作為刀劍,由我來負責将自家原主的命運迎回正途。”他說,“而你手中的這柄弓,希望它下次射中的是織田信長的首級。”
歌仙兼定的話極具煽動性,在我想出更多理由前,他便将其他可能被我拒絕的方面堵得嚴嚴實實。
“我聯系了附近的教會,玉子成為切支丹的一員,會受到他們的關照。得到默許帶她出城時,忠興大人也暗地裡安排了照顧她的侍從,将要抵達了。以及——”歌仙似乎不願意提起,但他的唇形已經暴露了那個名字,索性就繼續說了下去,“以及小夜左文字,他會留在這裡保護玉子。”
“聽上去準備萬全了。”長谷部說。
“在你們來插手前就被安排好的,誤打誤撞,她和你成為其中的一環罷了。”歌仙苦笑,“或許我該早些向命運低頭,承認自己的無力吧。”
*
吃過歌仙親自熬的藥,又借着溫泉結結實實的發了陣汗,太陽西垂之時,傷寒便好了大半,至少在我看來已經是可以行動的狀态了。
玉子撫摸着短刀,終于答應了我的辭行,在聽到歌仙兼定也要一起離開時,她并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
“之定同行是最好的選擇,”她說,“可以拜托你們救下忠興大人、鏟除侮辱父親榮譽的冒牌貨嗎?”
“當然。”我伏地垂首,向她起誓,“我向您保證。”
玉子回禮,“期待着與你再見面的那天。”
是夜,歌仙牽出馬棚裡用來套車的兩匹馬,分給我和長谷部共乘一騎,即刻動身。
随着規律的馬蹄聲,隐藏在竹林後的寺院漸漸遠去。
雖然許下了諾言,作為維護曆史的審神者,或許這次分離後就再也沒有與她見面的機會了。
“長谷部。”
“是,請主吩咐。”
“你會怎麼想?”
“關于明智玉子的事嗎?”
我點點頭。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在為數不多與當地人建立的牽絆中,有的人(森蘭丸)已經迎來終結,可玉子夫人還會在這條時間線繼續生存下去。她會記得這個注定無法兌現的約定嗎?這麼做是不是太殘忍了。
“常思人世漂流無常,譬如朝露,水中映月。”
長谷部的聲音在馬匹行進中颠簸起伏,我認出那是《敦盛》中的一句,“你是想告訴我,人生苦短如同幻夢,夢醒之時一切自當釋然嗎?”
他笑着搖頭,“不是。”
“主,人生雖如朝露,如水中之月,看似缥缈而不可捉摸,但仍然有可以把握的。”他說,“比如承載朝露的葉片,映出月色的池水。雖然注定隻能有短暫相處的因緣,仍然可以通過這些媒介守望對方的人生。”
“我明白了。”我挺直腰背,椎骨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夾緊馬腹,别讓歌仙領先太多,我們追上去吧。”
“我們去奪回玉子夫人、還有這個時代所有人的正确的未來,這何嘗不是一種重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