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啊?”洗硯一個語氣詞轉了山路十八彎,偏頭看了仍在園中的文玉一眼,這都哪兒跟哪兒啊!他不過是離開了些許時辰啊!怎麼山川未變、院落卻易主了呢?
“她住這兒,那公子你住哪兒?”府中院子是多,但一時半刻哪倒騰得出呀!
“我去府衙暫住。”宋凜生稀松平常的語氣卻在洗硯心中炸響驚雷!
“府衙?公子,你叫文玉娘子住在觀梧苑,自己去住府衙?”
“不止我自己,還有你。再尋兩個女使來照顧文玉娘子的起居。”
洗硯口中連聲稱是,心裡卻是疑惑重重,真是奇了怪了……
不多時文玉便在院中喚宋凜生和洗硯,說是有人來請他們去前廳用飯。
宋凜生很快便領着文玉去了前廳,引得文玉落座後,方才坐下,向文玉介紹菜色。
文玉看着滿桌的餐食,色味俱佳。回想起自己化形之後的修行日常,真擔得上朝飲木蘭之墜露,夕餐秋菊之落英,竟未食過半點葷腥。
桌上的銅鍋熱氣騰騰,食材的鮮香從湯水裡鑽出來,勾得文玉蠢蠢欲動。
宋凜适時将一道菜色推至文玉面前,并開口說道:“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沅水河鮮豐富,江陽府的百姓尤擅食魚脍——”
面前的碗盞當中所盛的正是片好的魚脍,薄如蟬翼,些微的光澤覆蓋其上,叫人能看見清晰的紋路。
一股鮮甜的氣味鑽入文玉的鼻子,她用力吸了吸,不知怎麼想起方才的魚燈來,江陽府看來是很愛魚類的,愛挂魚燈,愛食魚脍。
文玉咬了咬嘴唇,坦白說道:“宋凜生,我……不曾食過葷腥……”原來一個人是否見過世面,全由他所處的境況而定。就好比凡人未曾見過天上宮阙、仙家洞府,可算是沒見過世面。現下文玉在凡間,所聞所見恐怕确實跟不上宋凜生這個凡人,也算是另一種沒見過世面。
宋凜生并未如文玉所想有訝異之色,甚至連疑惑的語氣詞也未生出。他那般平緩鎮定,身上有着莫名的鈍感力,叫文玉也不再拘泥,放松下來。
宋凜生擡手示意,向文玉介紹道:“魚脍乃生魚所制,所取食材莫先于青魚,長一尺者,第一好将其片好,佐以小料食用。”
他将一碟蔥子布置在文玉的碗筷旁,繼而說道:“而這小料,春用蔥,秋用芥,如今便是食蔥的好時候。”
宋凜生率先取了竹箸夾起一片魚生,沾上幾粒小蔥,擡袖半掩面,将魚脍送入口中。
他向文玉微笑緻意,并未說什麼話,文玉卻反而領會,學着宋凜生的樣子也嘗了一口,魚肉細膩甘甜,伴随着蔥子輕微的爽辣,不見一絲腥味。文玉細細咀嚼,品味其在唇齒間回甘的滋味。
宋凜生滿目期待地盯着文玉,見她未說話,以為是她吃不慣生食,便指着桌上的銅爐補充道:“文玉娘子,也可将魚脍涮過再食用,别有一番滋味。”
“這樣就很好!”文玉一口魚生下肚,又撚了幾片,忍不住誇贊起來。
“江陽百姓真是好口福,這道菜挺費工夫吧!”
“民以食為天——食不厭精,脍不厭細嘛。”
宋凜生不停地為文玉布置菜色,自己卻沒怎麼動筷,隻顧着同文玉說話。
“魚脍也并非江陽府首創,古時書籍中已多有記載。”他為文玉倒了一小杯酒水,做了個請的姿勢。
文玉接過來飲下,隻覺得熱流遊遍全身,無比滿足。
“這就叫……”文玉想扒拉個什麼詞來形容此情此景,還沒想出來,就叫宋凜生接過話頭。
“這就叫吹箫舞彩鳳,酌醴鲙神魚。”這話前半句用在這裡并不十分應景,後半句卻實在是此刻的真實寫照。
一時間室内暖意融融,文玉初嘗肉食,吃得很是盡興。原本妖精志怪并不食凡人五谷,文玉也是一樣,無從得知各色家禽、多種雜糧的味道。
文玉一臉餮足的模樣,甚是可愛。“魚脍真好吃啊……”
“你呀!這就叫開了五味,好吃的還在後頭呢!明日叫廚子做羊湯給你!”宋凜生将拭手的帕子遞給文玉,又為文玉示範起來。
文玉隻覺得腦袋越來越暈乎,手中的帕子也拿不穩了,竟在眼中晃出好多條帕子來,文玉不知道該捉哪個。她想開口叫宋凜生,但還未來得及,便失去了意識,一頭栽倒在桌上……